事情传到顾欢喜这里,直接把她给气笑了,府里没生乱子,外面因为大理寺和锦衣卫的人从大门口走了几趟,也没人敢聚众闹事,没想到最让人放心的湖田村倒是有人不安生了。
还是老许家,这是有多恨许怀义啊,竟是连家族名声都不要了,上赶着往自己脑门扣屎盆子?
毕竟在很多人眼里,许怀义就是许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许字,许怀义头上戴了绿帽子,其他许家男人的脸上就有光彩了?
一样丢人好不好!
但凡正常点的,不是该使劲捂着吗?咋还自曝了呢?
为了打击报复许怀义,可真是不择手段、毫无底线呐!
这把火烧的够旺,顾欢喜再豁达,也没法云淡风轻,不再当回事儿,她喊了扈英杰来,沉着脸交代了一番,让他替自己回村里给徐村长和许大伯传话,末了,冷声道,“许家念着许怀礼是许家人,可以一次次的放纵,但我姓顾,绝无可能由着这样卑劣恶毒的人一次次在背后捅刀子,他们这回若是还心软,那我就亲自动手了,处置个畜生,我不怕脏了刀子。”
这番直白表态,扈英杰听的心头震动,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下去,不能怪夫人心狠,实在是这次许怀礼做的太不留余地了,分明是要逼死夫人,也彻底毁了许怀义,一个男人,还是打算要建功立业、有着远大目标的男人,顶着绿帽子,还能有啥将来?
断人前程、毁人名节,如此深仇大恨,再不出手惩治,除非是活菩萨!
他心中定了定,片刻不耽搁的赶回湖田村,先去许大伯家,巧了,徐村长也在,倒是省下他多跑一趟腿。
这俩人已经知道了许怀礼干的那点“好事儿”,正商量咋办,一个烦躁不安,一个愁眉苦脸,见扈英杰匆匆赶来,表情肃然,心里顿时就是一咯噔,再听完他说的那番话,齐齐变了脸色。
扈英杰也不催,颇有耐心的坐在一边喝茶,等着看他俩会给顾家一个什么交代,是保许怀礼,还是维护顾家?
其实,这个问题并不难给出答案,甚至都不算是选择,徐村长肯定毫不犹豫的站在许怀义那边,不管是为了整体村民的利益,还是为了公道,他都不可能选第二条路,也只有许大伯为难纠结,倒不是为难站谁的立场,而是该怎么处置许怀礼,才能让顾欢喜满意。
太狠了,他下不去手,也会伤了族人的情分,可轻了,顾欢喜不同意,她若自己动手,那许怀礼……
他都不敢去想那个结果。
屋里的气氛沉闷的让人窒息,只听到许大伯越来越粗重的喘息,眉头紧锁,像找不到出口的困兽。
徐村长悄悄看了扈英杰一眼,视线又定定的落在许大伯脸上,语重心长的道,“你还有啥可琢磨的?于情于理,咱都得给怀义一个交代,这事儿,是他许怀礼做错了,是他无情无义在先,怨不得旁人狠心,又没人逼他那么做,无非就是他心胸狭隘,一直都嫉恨怀义,这才从没断过报复的念头……”
说到这里,他无奈的长叹一声,“以前,他耍的那点手段,卑劣归卑劣,尚且还不要命,你看在血缘亲情上,饶他一回也就罢了,左右最后他都没占到啥便宜,也得了教训,可这次不一样啊,他这分明是要彻底毁了顾家,逼顾氏去死,也是彻底要让怀义翻不了身呐……”
他眼里迸射出痛恨,言辞也激烈起来,“怀义有这一天容易吗?背后付出了多少,咱们猜也猜的到,可让那小畜生恶意的编排,怀义的努力和心血都毁于一旦了,从此后还得戴着顶绿帽子过活,这还叫他咋抬起头来见人?”
他重重的拍着桌子,目眦欲裂,“怀义可是要武举出仕的啊,眼下还提着脑袋去南边打仗,他图啥?还不是图建功立业,给家里的妻儿挣体面、让祖宗脸上增光添彩?不然谁愿意舍家撇业的去受那份罪?”
他声音越来越高,怒瞪着垂着头羞愧难当的许大伯,难免有几分迁怒,话也说的更不客气,“可现在呢?怀义不在家,他不帮衬一下也就算了,还背后捅刀子,这是兄弟?就是畜生都知道不吃一个娘生的崽,他倒好,简直畜生不如,专挑亲兄弟下手,真叫他得逞了,就算怀义在战场上立了功又能咋样?回来后,媳妇儿没了,他名声也毁了,冒着生命危险得来的功劳,又有啥用?”
他说到这里,几乎痛不欲生,“狠呐,他是真狠呐,他是一点活路都不给怀义两口子留,也不给咱们许家村的人留啊!”
“他就只顾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完全不管旁人死活啊,怀义毁了,村里的作坊你觉得还能办下去?庄子上的几桩生意,还能做得下去?苏家肯定不会再跟咱们合作了,到时候大家都得完蛋!这才是过了几天好日子啊!”
此刻的他脸色铁青,胸膛起伏的厉害,显然动了真火,也不再拐弯抹角,冷笑道,“还有,就怀义那脾气,他若回来后,见家里没个家样,让许怀礼糟践了,咱们也没给他个像样的交代,你觉得他能甘心咽下那口气不?”
他蹭的站起来,指着许大伯恨声道,“我告诉你,不会!到时候,就不是处置许怀礼一个人的事儿了,你兄弟那一家人保不齐都得给他陪葬!咱们也都跟着成了牺牲品!”
终于,许大伯浑身颤抖,白着脸抬起头来,眼底满是恐惧不安,声音也哆哆嗦嗦的,语不成调,好歹下定了决心,“你说,咋办吧?我都,听你的……”
徐村长咬牙切齿的问,“你确定?”
许大伯僵硬的点头,“确定!”
徐村长再问,“不后悔?”
许大伯苦笑着摇头,“不后悔……”
他还有后悔的权利吗?没有,他现在就仿佛站在那悬崖峭壁边上,进一步,便是粉身碎骨,只能退。
徐村长缓了缓语气,总算眼里有了点热乎气,“好,有你这话,就行,你要是不想出面,我一个人去,我不怕当恶人,或者喊着四叔公……”
许大伯努力撑着桌脚站起来,哑声道,“不用去打扰他了,我才是许家的族长,我去才名正言顺,走吧……”
说完之后,率先转身,好像生怕下一秒自己会后悔一样。
只是脊背弯着,再也挺直不起来,片刻之间,便老了十几岁。
徐村长张了张嘴,无声叹了口气,转头去看扈英杰,询问他的意思。
扈英杰面无表情的放下茶杯,起身道,“您二位先去,小子得跟祖父说一声,若是将那家人驱逐出村,我祖父在场的话,会更有分量些。”
徐村长艰难的挤出一抹笑,“好,好,那就辛苦你请你祖父走一趟了……”
扈英杰道,“分内之事,许三哥离开时,特意嘱咐小子,顾家若有麻烦,一切以顾夫人为重,顾夫人说如咋便咋办,至于后果,自有他担着,若有人不长眼欺负顾夫人,必十倍还击,这样的嘱咐,不止小子一个人知道,顾家从上到下,几十个护院都清楚!”
闻言,徐村长直呼好家伙,背后冷汗都下来了,虽说他从没动摇过支持许怀义的念头,但此刻,也不免生出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他干巴巴的笑着道,“怀义是疼媳妇儿,村里人都看在眼里,大家伙儿,对阿鲤她娘,也很敬重感激的……”
扈英杰配合着点头,“顾家几十口人,也十分敬重夫人,之前那些风言风语,无一人相信,府里风平浪静,日子照旧过,谁能想到,麻烦会出现在村里……”
徐村长老脸涨红,羞惭道,“是我,没管好,唉,拖了后腿了,等怀义回来,我给他赔罪去,辜负他的嘱托了……”
许怀义走之前,可是来村里辞行过的,还给徐村长跟许大伯等相熟的人带了厚礼,目的自是请他们多帮衬看顾一下作坊和家里,也包括盯着老许家那些人别生事儿,他没做到啊。
扈英杰劝道,“许三哥是讲理的人,您老也不是有意的,如今亡羊补牢犹未迟也,若是再任由那家人整幺蛾子,怕是难以收场了。”
徐村长不住的点头,“放心,这次肯定一劳永逸地解决了,绝不会再让他们有祸害怀义的机会……”
“那最好不过了。”
要他说,早该如此了,却因为顾及那点同乡情分,还有许大伯的优柔寡断,才拖拉到现在,以至于惹出这么大祸事来,不过,换个角度想,这也许是桩好事,能借此机会,彻底让许怀义跟那家人剥离开,还能占住大义,不影响名声,如此,也是除掉后患,毕竟那家人可是跟乔家一伙的,乔家又在四皇子的船上,谁知道将来会不会被牵连?
早断早省心。
几人赶到老许家时,那家人也正闹的有些不痛快,原因很简单,就是许怀任和许怀玉,不赞同许怀礼背地里搞这些事儿,还是瞒着他们,先斩后奏,完全不顾及他们的感受和利益。
许怀廉倒是没反对。
至于许茂山,看着几个儿子吵的脸红脖子粗,一言不发。
许怀礼并不心虚,更不后悔,他振振有词,理直气壮,不觉得自己哪里错了,反倒是沾沾自喜,这一步走得十分精妙,既能撇清自己,又能毁了许怀义,简直不要太得意!
然而,他没想到,家里的兄弟会反对,甚至谴责他,他激烈反驳,却也并没真当回事儿,然而,真正让他难以置信、无法接受得是村里的惩罚。
“啥?除族?还离开湖田村?哈,哈哈,凭啥?”
他怒极反笑,无赖一般的往地上一坐,“这儿是小爷的地盘,你们谁也别想撵小爷走!”
许大伯恨其不争的看着他,颤巍巍的抬起手,“你可真是个畜生啊,干了那种伤天害理得事儿,咋还有脸赖在这里?你不配做许家的子孙,我若不将你除族,祖宗们的棺材板都得压不住了!”
“大伯……”
“闭嘴,以后不要再喊我大伯,我没有你这么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侄子,以后血缘亲情尽断,再不要见了。”
许怀礼只觉得匪夷所思,“你,你疯了还是老糊涂了?”
许大伯这一刻忽然老泪纵横,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嚎道,“我是老糊涂啦,我早该睁开眼,狠下心管一管,那就不会有今日之祸了,都是我的错啊……”
许怀孝见状,赶紧上前搀扶住,“爹,您冷静点……”
许大伯哪里听得进去,他摇摇欲坠,痛不欲生,“我死了都没脸去见列祖列宗了啊,悔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呐……”
许怀孝不知道咋劝,急的不得了。
老许家的人,比他还急,一个个的如遭雷劈,除族这事儿太大了,谁一时之间也承受不了。
许茂山沉着脸问,“大哥,你认真的?我们可是亲兄弟……”
许大伯悔不当初,“就因为是亲兄弟,我才一直纵容,明知道你做的不对,也狠不下心来管,这才让你们一家越走越偏,以至于现在……”
他摆摆手,哽咽的说不下去。
许怀仁和许怀玉见状,惶恐不安的过来求情,她们可不想被除族,除族的人还能有啥前程可言?
“大伯,这不管我们的事啊,我们压根就不知道!”
“是啊,大伯,都是二哥一个人干的,我们也很生气,您进门前,我们还在为这事儿吵吵……”
许大伯一脸颓败,“啥也别说了,我意已决,绝不会再更改,你们这一支全部除族,一个不留。”
“大伯!”
许大伯脚步蹒跚的转身,背影决绝。
老许家的人一下子乱了套,这还不是最惨的,还有出村呢!
徐村长就态度强硬多了,宣告完,压根不听他们吵吵,直接撵他们走,赖着不走?好说,打一顿就行了,村里人心齐,又都担心会没了饭碗,早就将这惹事生非的人恨的牙痒痒了,徐村长一声令下,他们就呼啦冲上去。
院子里,鸡飞狗跳,叫骂声、哭喊声,响成一片。
扈英杰并未出手,只在一边看着,直到亲眼见证那家人狼狈地被驱逐出村,如丧家之犬,他才回了京城,跟顾欢喜汇报结果。
顾欢喜已有预料,不过亲耳听到,还是觉得大快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