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许怀义本就是此次庆功宴上的风云人物,算的上是今晚最大的赢家,很多人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所以,他的反应,第一时间就进了众人的视线。
他脸色发白,眼里满是不敢置信的震惊,除此外,还有几分难言的悲怆和黯然,让人想忽视都难。
一时间,所有人都盯着他,好奇的,玩味的,不解的问,关切的,还有事不关己看热闹的。
人生百态,尽在其中。
孙钰率先急声问,“怀义,怎么了?”
许怀义颤声道,“师傅,酒水里有毒!”
“什么?”孙钰大惊失色,“你喝了?”
许怀义摇摇头,“差一点儿……”
闻言,孙钰揪着得心才算松开几分,一脸后怕的道,“那就好,那就好……”
师徒俩人这番话,也足以让其他人惊吓不已。
手里端着酒杯正要喝的,惊呼一声,杯子落地。
已经喝了的面色惨白,一脸的惊恐,下意识的想要扣喉咙催吐。
还有已经崩溃的,高声喊着“御医!快传御医!”
大殿瞬间陷入不安。
哪怕有御前侍卫镇着,人心也惶惶起来。
建兴帝面无表情的看着,只眼底极快的闪过一抹不悦,不过开口询问的语气十分温和,透着浓浓的关切,“许将军身子可有碍?”
闻言,许怀义忙诚惶诚恐的起身回话,“回皇上,微臣无碍。”
建兴帝继续问,“到底怎么回事?”
这会儿,喝下酒的人发现身体没有不适,已经冷静了不少,闻言,皆神色复杂的看向许怀义。
此时此刻,还有啥不明白的?
这可真是,到哪儿都不省心啊,赴个宫宴都能被人下毒!
这是什么倒霉体质?
不过话说回来,那幕后之人也太大胆妄为了,在宫里都敢下黑手,这是有多想嚷许怀义死啊?
竟是连皇宫都不放眼里了。
想到这一层的,心头都不免有些沉重起来。
而作为被害的当事人,许怀义倒是一脸平静无波了,“回皇上,微臣杯子里的酒水有毒,微臣一时惊吓过度,失态了,还请皇上恕罪。”
闻言,建兴帝似有些好奇的追问,“你既没喝酒,又是如何知道酒水有毒的?”
这也是其他人想知道的。
不过这问题实在不好回答,毕竟这是宫宴啊,谁来吃饭还敢带着银针先验一下有毒没毒?
那不是在间接说明不信皇上嘛,皇宫里,吃喝之前需要验毒的也就一个人而已,其他人即便验,也是偷着,摆到明处,就是对帝王不敬。
可明知这问题坑,许怀义也不能避重就轻,只得苦笑道,“不敢欺瞒皇上,微臣是被人屡次三番的下毒暗杀,给刺激的草木皆兵了,如今不管吃什么喝什么,哪怕在自己家里用餐,都提心吊胆,没个放松的时候,若不先验一下,压根不敢用,实在是被那些人吓怕了,不如此小心提防,微臣已经死了十几回了。”
这话说完,大殿里的气氛明显沉寂了下来。
这话题,属实有些敏感,搁在之前,一杆大臣们不管处于何种考量,都要表一下态度,毕竟凶手实在猖狂,明目张胆的暗害朝廷功臣,无疑也是在打他们的脸,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他们为了自己的安全,也必须要遏制此等行为。
但后来建兴帝的一番让人预料不到的操作,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谁能想到,身为最大嫌疑人的平远伯,不但没抓了审讯问罪,还给他儿孙升职了呢?
这代表着什么,朝臣们又不傻,自是能窥探一二。
再加上刚才封赏时,皇帝虽然没亏待许怀义,却也微妙的避开了暗杀这事儿,要说,这才是最迫切需要解决的,要给功臣一个交代,安抚他的情绪,如此才能叫功臣更死心塌地的为皇家和朝廷效力,偏便连只言片语都没有。
要说这里面没猫腻,谁信?
所以,朝臣们装哑巴,也就不奇怪了。
但总有人忍不了,先是孙钰这当师傅的,痛斥幕后凶手的猖狂恶性,再是大理寺卿,作为江先生的学生,他天然对许怀义有好感,自身秉性也刚正不阿,面对这种事,当然不会袖手旁观。
实际上,他早就在暗中调查了,也隐隐查到些证据,只是碍于建兴帝诡异难测的态度,暂时没摆到明面上。
江先生其他几个弟子也纷纷表了要追查到底的态度。
再就是赏识许怀义的几个武将,连同所有精武学院的同窗们,皆义愤填膺的请求朝廷把凶手给揪出来,不然,以后谁都敢肆无忌惮的往军队里插手了,这对大雍可是有很大潜在风险和威胁的。
话题升到这高度,朝中一些中立又还算正直的官员也陆续出列。
最后是陆首辅,板着脸,一丝不苟的陈述了一番利弊。
他倒是没有逼迫皇帝的意思,只是纯粹的为正朝纲法度罢了。
而且,众人都没有大刺刺的把平远伯抬出来,算是给皇帝留了颜面。
但对建兴帝来说,这么多人都义正言辞的要求追查凶手,就是在质疑他包庇,逼他下旨去审问平远伯。
不过,他心里再不痛快,面上也不会显露分毫,相反,还得顺应大势,非常干脆痛快的应下来,甚至命刑部和大理寺联合查案,以彰显他的公道严明,绝不会寒了功臣的心。
看到这样的结果,众人自然高呼“皇上圣明!”
皇帝满意点头。
君臣和乐,大殿一片祥和。
许怀义垂着头,嘴角讥讽的勾着,嘴里谢恩的呼声,却喊的比谁都高,都要诚心实意。
虽说出了这个小插曲,但庆功宴照旧,歌舞升平,仿佛刚才的变故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大殿里少了些人,牵扯到操办宫宴的,皆被带了下去审讯,等待着他们的不知是什么下场。
许怀义回了座位,神情平静,心里毫无愧疚感。
刚才说中毒,其实是他故意的,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为了逼真,他甚至连孙钰和李云亭都瞒下了,就怕他们配合不好,反倒是露馅儿,再被牵连进去。
但操办宴席的人被审讯,也不算冤枉,他们给他的酒水里是真的下了药,却不是立刻毙命的毒药,那样太容易暴露,毕竟他一旦发作,又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建兴帝再想包庇孟瑶,也包庇不了。
所以,他们下的是一种能让人精神亢奋类的药,一旦服下,情绪很容易激动的不受脑子控制,混在酒水里,旁人也只以为是他喝醉了失态而已。
在这样的场合失态出丑,他就算是功臣,也会被问罪不喜,那他用命博来的前程也就到头了,他这一年所有的努力,也化为乌有。
还会沦为京城的笑话。
这比直接杀了他,还要诛心。
所以,他将计就计,往酒杯里又撒了一点真正的毒药,本来带毒药来,就是要做个局坑孟瑶一把,谁想,跟她撞上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他略胜一筹。
成功将这口锅扣到了她头上,谁叫她之前一直让人给他下毒呢,现在不是她也是她了。
反正旁人都这么想,建兴帝也会这么以为。
她在外面嚣张折腾,建兴帝可以睁只眼闭一只眼,但蹦哒到宫里来,在他地盘上还这么狂妄自大,呵呵,哪个帝王还能容忍?
他就是要让建兴帝厌憎了她,如此他再弄死孟瑶,建兴帝才不会太过在意的去追究到底。
这还只是开始呢……
斜对面,平远伯府的孟世子,被这一番变故给刺激的差点没晕过去,自家人知自家事,他几乎没多想,就认定了毒药是侄女下的了。
他可没有不动如山的气势,早就吓得面无人色,把心虚慌乱给表现的淋漓尽致,让人轻易就能看出破绽来。
不过这会儿,也没人理会他,皆默认过后再算帐,免得扫兴。
倒是没几个人去猜忌孟瑶,还是那句话,一个六岁得孩子,能有多狠的心肠和手段呢?
这种下毒暗杀的恶性,肯定是大人所为啊。
但孟瑶没法无动于衷了,她沉着小脸,袖子里的手攥的死紧,心口窝着一股火,却不得而发。
事情再次脱离了她的预料和掌控,明明她都安排的妥妥当当,肯定能一击必中,却偏偏又出了岔子。
她让人下的明明不是致命的毒药,而是一种能让人躁动的药,吃了后,对身体没多大伤害,仅仅会有些醉酒发疯的症状罢了,但现在呢,
许怀义用银针验毒,那银针竟然变黑了,这怎么可能呢?
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是那些人阴奉阳违,还是她的算计被人提前窥见,于是利用她想彻底弄死许怀义。
毕竟许怀义如今风头大盛,嫉妒他,想要他死的人不止自己一个。
可像以前一样,又失败了。
许怀义活的好好的,反倒是她,落了下风。
她不知道的是,给她强加的戏,还没演完。
许怀义等到歌舞散去,朝臣们自由活动,开始端着酒杯应酬时,扯了个去更衣的借口,出了大殿。
他这会儿出去,并不惹眼,很多朝臣,包括女眷都坐不住,三三两两的找理由出去透气说话。
李云亭要陪着他,被他拦下了,一个人的戏好唱,再多一个,恐会节外生枝。
李云亭不放心,“万一再有人行刺你呢?”
许怀义道,“敢往皇宫里塞杀手,那我敬他是条汉子。”
这可是大忌讳,李云亭秒懂,没再坚持跟去保护他。
于是变故又发生了。
这次闹出来的动静更大,“砰”的一声响,震惊了所有人。
女眷们尖叫着不知所措,朝臣们面色凝重,胆小的心脏都抖了抖,还有人高呼着“护驾”,惊慌奔走。
禁卫军呼啦啦的往爆炸中心冲,然后就看到许怀义形容狼狈的从一处假山里跑出来,神情张皇失措,眼底流露着劫后余生的恐惧。
而那假山已经被炸的毁了大半,周围的花草也跟着遭了殃,一地狼藉。
唯一庆幸的是,没人伤亡,只附近有几个人被爆炸吓到,惊慌之下逃跑,摔倒受了点轻伤,还有被飞溅的小石头砸到的,留了点淤青的痕迹。
总体,有惊无险,在可控范围内。
但这件事的性质,却非常严重,严重到,建兴帝勃然大怒,当场就处置了几个今晚负责执勤的禁卫军,先后又点了好几波人,严查此事。
还特意强调了一句,不管牵扯到谁,都严惩不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