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怀瑾言辞恳切,猜到许怀义可能会拒绝,却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上门求助,属实也是没办法了。
祁王就是乔家的全部依仗,是不能出一点茬子的,不然乔家一百多口人也就跟着完了。
许怀义能理解他这种无可奈何的垂死挣扎,但表示同情,但再同情,也不会圣母的将自己搭进去呀。
不过,他还是委婉的暗示了几句,让乔怀瑾劝说祁王留京,别去冒险博什么机会,老老实实的当个闲散王爷、吃喝玩乐不香吗?
非得抢破头的去建什么功、立什么业啊?
稍不留神,小命就没了。
他劝的诚心实意,但乔怀瑾一脸苦笑,满眼得绝望,要是能劝,他不早就劝了?事实上,他都跪地恳求了,许依然打动不了祁王那颗作死的心。
他还能如何?
只能在许怀义这里寻求点安慰,许怀义可是众人皆知的福将,跟着他,最少能保住小命吧?
可显然,许怀义不想管。
他也理解,若非他姓乔,他也不想掺合,安安分分的活着不比啥都强?有本事就往上爬,没能耐就当个富家翁,最怕没实力却惦记不该惦记的了。
乔怀瑾离开时,背影萧索而怆然,本该风华正茂的年纪,却散发着日薄西山的迟暮气息。
许怀义心有戚戚,跟顾欢喜道,“这人可惜了……”
乔怀瑾是个很有才华的人,在精武学院里,堪称文武双全的那种,家世容貌也不差,本该前程锦绣,风光荣耀的过一辈子,偏偏运气不好,摊上了个不安分又实力不济的祁王。
还是怎么撇都撇不清的捆绑关系。
这就悲催了。
顾欢喜挑眉问,“你不会想帮他一把吧?”
许怀义摇头,“帮不了,他是乔家嫡长子,这个身份注定了要和祁王同生共死的,祁王若不反还好,若真有什么不臣之心,那整个乔家都要跟着陪葬,他跑不了的。”
“那许红莲呢?届时不会也要一起倒霉吧?”
“那要看祁王能作多大的死了。”
要是敢带兵闯进皇宫弑父杀兄,那乔家上下,就都要死。
“但愿他脑子能清醒点吧。”
“呵,够呛。”
许怀义不怎么抱希望,这次去平叛,他只想跟祁王离得越远越好,最好连照面都不要打,省的被连累。
然而,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一路上,祁王时不时的就找各种借口往许怀义身边凑,问这个,问那个,安营扎寨都得安排在一块儿,那架势,真是恨不得跟他黏上就不分开。
许怀义苦不堪言,偏碍着祁王身份,不好翻脸。
且还躲不开这块狗皮膏药,谁叫祁王把他当保命符了呢。
也不知道私底下是受了哪位高人点拨,总之,不管许怀义如何冷淡,他都仿若不知,我行我素。
在某些不知情的人眼里,还以为祁王有多礼贤下士呢。
倒是显得许怀义很不知趣,像是给脸不要脸一样。
许怀义被恶心的够呛,趁着夜里进房车得机会,跟顾欢喜抱怨,“真是受够祁王了,忒不要脸,我都那样了,他还一个劲的往上凑,皇子的尊严和骄傲呢?有这么膈应人的吗?”
顾欢喜听后也很无语,“大概保命要紧吧。”
许怀义气不过的骂,“真那么怕死,留在王府多好?出来瞎折腾个什么劲儿?特么的,拿我当保命盾牌,真要有危险,看我管不管!”
“你敢不管?”
“我……”
他也就是放放狠话,若是真有人在他眼前行刺祁王,他肯定是要出手搭救的,不然就得被问罪了。
祁王就是笃定这一点,才会狗皮膏药似得缠着他不放。
这是把他当免费的护卫用啊。
许怀义越想越来气,“到时候,我就出工不出力,干脆让那些刺客得逞算了,反正也不是啥好东西。”
顾欢喜提醒,“那也会被朝廷问罪。”
总之,只要俩人同行,一旦祁王出事,许怀义就得担责任。
许怀义咒骂了几声,一脸晦气笃定道,“也不知道祁王是听了谁的撺掇,才巴着我不放,让我知道,非得去他家放把火不成,不带这么坑人的。”
顾欢喜猜测,“会不会是乔怀瑾?”
许怀义摇头,思量道,“不像是他的手笔。”
“难道是楚王?”
“楚王说不定还想弄死他,好挑拨离间,引起皇室内乱呢,不太可能多此一举。”
“那会是谁?”
“也许是他府上的幕僚吧?不管了,我再忍忍,等到了阵前,就让师傅去应酬“”他,再不行,就给他下点蒙汗药睡大觉。”
许怀义的随口之言,却是真相,真相就是这么简单粗暴,没有什么阴谋算计,单纯的是祁王府上养的幕僚,帮着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主意虽馊,但确实好用。
这一路,很是顺利,啥刺杀都没遇上,连下毒都没有。
到了目的地时,祁王好生夸了幕僚一顿。
幕僚不敢居功,不过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也不想让自己主子没脸没皮的去讨人嫌,可谁叫许怀义是个福将呢,挨着他的人肯定都能沾一下她的运道,一路上不就能平安无事了?
这不比啥严密防卫管用?
是的,在他眼里,许怀义就是有这个庇护他人安危得本事,之前,许怀义从南边抗击倭寇凯旋回京,一路上遭遇了十几次暗杀谋害都有惊无险的躲过去了,这都不是运气好,而是奇迹了。
在宫里遇上麻烦,都能安然无恙,谁还敢用正常眼光看他?
反正幕僚是不会。
所以,他怂恿祁王要黏着许怀义不放,借他的运道保平安。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不过到了大军驻地后,他这一招就不咋管用了。
原因无他,许怀义压根就不老实的待在营帐里,每天早出晚归的的去勘查敌情,回来就呼呼大睡,实在找不着机会去靠近。
总不能叫祁王也顶风冒雪的跟着许怀义去受罪吧?
祁王也吃不了那个苦,再者,他也不敢离开军营,军营里好歹都是朝廷的人马,有个别的奸细,也好防范,可一旦出去,情况就复杂了。
这一片,乱党反贼遍地都是,就连百姓都已经被洗脑,成了所谓的义军,想杀进皇宫清君侧,匡扶正义呢。
别人不清楚,祁王还能不明白?反贼恨不得把皇室成员杀个干净,好自己上位,见到他,是一定不会手下留情的。
再说,祁王来这里,目的也不是打叛军。
他想要的,自始至终都是这支平叛大军的指挥权,哪怕打仗损耗了不少人手,但七七八八加起来,也能凑个八万左右,还有大半是精兵。
这样的力量若能为自己所用,上位的筹码就更大了。
所有人都觉得他傻,以身犯险离京,来战场上抢功劳实属多余,可他早就算计好了,京城有太子和晋王,还有楚王虎视眈眈,他那点道行跟他们斗,压根不是对手,还不如跳出那个局,等他们打的两败俱伤时,他再带兵去勤王,如此,便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达到目的了。
他现在怀疑,齐王当初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早早离京去了大西北,还真是扮猪吃老虎呀。
祁王的心理活动,许怀义自是不清楚,他也不关心,只要不再纠缠他就行了。
这些天,他故意早出晚归,忙的脚不沾地,总算甩开了祁王这块狗皮膏药,到处打探了一番,心里有了计较后,才跟孙钰私底下深谈。
孙钰的伤,养了这么长时间,早已经好了,只是情绪有些沉闷,整日冷着个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直到许怀义这个徒弟来了,他眼里才算有了点笑意。
师徒俩交换了下对战局的了解,彼此认知的情况都很不乐观。
许怀义语气沉重的提醒,“师傅,咱们队伍里的内奸不揪出来,想打败叛军,可不容易,谁也不想冲锋陷阵时,还得防备着有人在背后放冷箭吧?
还有咱们费心制定的战略部署,却轻易被敌人知晓,人家稍微做个局,咱们就成了瓮中鳖,这仗还怎么打?
或者,那内奸直接在饭菜里下点毒药,那都不用打了,咱们全军覆没,所以,想攘外,必得先安内啊!”
许怀义来之前就有猜测,若不然,孙钰不会吃这么大个亏,但他查了这几天,发现内奸的危害比他以为的还要严重。
军营中动辄几万人马,不可能保证纯粹性,或多或少都会有别人的探子和耳目,可通常这些人都在不咋起眼的位置上,破坏性很有限,但如今这内奸怕是身居高位,手里还有实权,那就太危险了。
孙钰何尝不知呢?他蹙眉道,“为师一直在查,只是不想闹的人心惶惶,也怕打草惊蛇,所以都是暗地里查,这样难免束手束脚的,耽误进度……”
“那有结果了吗?”
“有怀疑对象了,但还没有确凿证据,不过,为师让人盯着他了。”
“是谁?”
孙钰低声说了个名字。
许怀义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名字他自是知道的,在军营里绝对属于上层圈子了,一应军务,都有参与权,真要是他,那就怪不得孙钰会打败仗了。
这相当于叛军开了外挂嘛。
“怎么会是他呢?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弟子竟是一点没看出来……”许怀义觉得很不可思议,“真是他?”
孙钰苦笑,“为师也不敢确定,只能说他嫌疑最大。”
许怀义想到孙钰暗地里的身份,倒也不再怀疑什么,沉吟道,“若是现在不好直接抓人,那就将计就计。”
孙钰眼睛一亮,“如何将计就计?”
许怀义笑笑,“他可以做叛军的耳目,同样也可以为咱们所用嘛,一旦用的好,还能有奇效。”
孙钰反应过来,扬起嘴角,“没错,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得到了孙钰的认可,许怀义又道,“师傅,弟子想尽快布局。”
孙钰微怔,“这么急作什么?眼下不是进攻的好时机……”
许怀义苦笑着解释道,“师傅,耽搁不起了,再拖拉下去,咱们又得去剿匪自筹粮草了,您也清楚,现在朝廷是个什么情况,有心的无力,有力的忙着斗来斗去,谁管咱们死活啊?
不瞒您说,来之前,苏喆去找过弟子,愿意私底下支援一拨粮草助战,弟子也让欢喜准备了些过冬的棉衣应急,就怕后方供应不及时,咱们的将士不光得拼命打仗,还得焦虑弹尽粮绝。
可苏喆和弟子,家底也没厚实到一直供应这八万大军啊?能撑一两个月,都是咬牙坚持。
再说,这也不是个事儿,传扬出去了,弟子还未必能捞着好了。”
孙钰听完,脸色黯沉的叹了声,朝中局势,他了解得更多,可也无可奈何,那不是他能左右的,甚至碍于身份,连掺合都不行。
“你考虑的有道理,就是其他人那儿,未必会同意。”
尤其是底层士兵,冒雪攻城作战,代价太大了。
许怀义道,“那就说服他们,除了粮草短缺,弟子还有别的顾虑,总之这场仗,都要速战速决。”
“还有什么顾虑?”
“祁王。”
说到祁王,孙钰烦闷的皱起眉头,“为师听说,他缠上你了?”
许怀义无奈道,“来得路上是缠着弟子不放,现在没事儿了,他就是迷信,把弟子当护身符用了……”
孙钰闻言,意味深长得道,“确实挺管用,比起庙里拜佛还有效。”
“您就别打趣弟子了。”许怀义苦笑着叹了声,“好不容易才摆脱了他……”
孙钰笑起来,片刻后,低声叮嘱,“跟他保持距离是对的,他做事太鲁莽冲动了,不计后果,容易殃及身边的人,你看乔家就知道了。”
许怀义点下头,“弟子明白,但这次祁王非要跟来,咱们躲也躲不开,又不能完全不管他,只能尽快打完,送他回京城了,不然……”
他顿了下,意有所指的道,“担的干系太大,还有太多不可预估的危险。”
孙钰面色一变,“你是说,进了军营,还有人会对他下杀手?”
“不止如此……”许怀义低声道,“他顶风冒雪的来这儿,图什么呢?难道只为那点军功?胜负还未可知啊……”
孙钰的表情变的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