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王出事的消息,传遍京城的时候,顾欢喜自是也知道了。
倒也没提前多少,原因无他,祁王在回京途中被害可是天大的事儿,随行的人都忙的人仰马翻,又是给祁王治病,又是抓人审问,还得给朝廷报信,总之处处都是焦头烂额,许怀义作为带队的将领,责任重大,啥事儿都需要他出面拿主意,一时脱不开身跟顾欢喜细说内情。
所以,顾欢喜只知道祁王受伤,暂时行不得路,要留在当地治病,而许怀义也跟着回不了京城。
本来按照计划,许怀义是能回京过年的,如今闹这么一出,所有的安排就都被打乱了。
顾欢喜郁闷的很,连祁王都迁怒上了,这分明是个扫把星嘛。
许怀义骂得更狠,等他终于腾出时间进了房车,对着顾欢喜将祁王贬损的简直一文不值。
什么蠢货,丧门星,倒霉催的,挨千刀的……都往祁王头上招呼,显然是被他给气狠了。
顾欢喜也总算从他骂骂咧咧里大体听明白了这出戏的真相。
说实话,她还挺意外的,“你说这是祁王用的苦肉计?那些刺客是他安排的人?故意嫁祸太子和晋王?”
许怀义点了下头。
“他还有这脑子呢?”
“你还觉得他办的挺漂亮?”
顾欢喜笑了笑,“难道不好?这出苦肉计要是用好了,可是一石二鸟,把太子和晋王都给拉下马了,那俩人没了继位资格,齐王又不足为惧,皇室中,最有希望的可就是他了。”
许怀义嘲弄的道,“可惜,这苦肉计让他给玩脱了,忘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叫人给一网打尽了。”
顾欢喜瞬间意会,“这里面还有楚王的手笔?”
许怀义“嗯”了声,无奈的道,“祁王被他自己安排的人刺杀时,为了演的逼真一些,是真刀真枪做足了戏的,为此,他还特意让人在胳膊上划了一刀,看着血糊糊的,还挺吓人,但他骑马逃命时,就那么不巧,马受惊了,将他摔了出去。
当时,他身边的护卫都给吓懵了,呵,肯定是排练的时候没有这一出,临时加戏,一个个的反应不及,错失了最佳抢救时间。
然后,有人趁乱驱使马,踩在了祁王的身上,祁王当场就吐血了,那惨叫声,能传出二里地去!
不过最倒霉的,还是他的腿被马蹄踩断了,好死不死的,正是膝盖处,御医不敢说的太明白,可我私下问了,碎的太厉害,几乎不可能恢复如初。
祁王的皇帝梦算是彻底没戏了,当然,太子和晋王估计也够呛了。”
“你都查清楚了?”
“确凿证据肯定拿不出来,楚王做事滴水不漏的,还能留下把柄?不过猜也猜到是他了,想往他身上扣罪名,还是挺容易的,那匹马不会无故受惊,细查总会有蛛丝马迹。
至于祁王安排的人手,虽是做戏,但跟太子和晋王都有关系,他们也都招供画押了,事后又咬舌自尽,彻底成了死无对证,太子和晋王想撇清嫌疑很难,毕竟,他们确实之前派人行刺过祁王。”
顾欢喜接过话去,“况且,祁王断了腿,自知可能会跛后,一定会发疯的咬着那两位不放。”
许怀义点头,“他醒过来后,确实有点歇斯底里了,他上不了位,也不会叫那俩人得逞。”
“这三兄弟相杀,倒是便宜了楚王……”
“还有建兴帝呢,那位也是老狐狸,肯定不会让楚王捡便宜,哎,这么一想,他才是赢家。”
最有威胁的几位成年儿子都废了,建兴帝也就踏实了,可以选个年幼的皇子从小培养,没人能分他的权力。
顾欢喜却不置可否,“赢家?未必。”
“啥意思?”
“楚王也不是傻子,建兴帝的心思,楚王还能猜不着?既然他能把最有竞争力的三位王爷给一网打尽,难道就不能把剩下的那些皇子也一锅端了?”
许怀义倒吸口冷气,“那不容易吧?那些小皇子还都住在宫里呢,宫里还是建兴帝的地盘,他还能护不住?”
顾欢喜提醒,“宫变啊,到时候乱起来,禁卫军肯定要保护皇帝,谁还顾得上几位年幼的小皇子了?”
“趁机都杀了?嘶……”许怀义面色变了变,“难道前一世就是这样?所以才叫齐王捡漏了?”
其他人都死光了,剩下齐王一个,只能推他上位。
顾欢喜沉吟道,“若是他也出了意外呢?是不是就能过继了?”
许怀义顺着她的话道,“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但即便是过继,也不会是楚王得子孙,建兴帝有嫡长兄的,就是那位秦王,若非他当年伤了腿,如今的皇帝就是他了,咦?”
“怎么了?”
许怀义若有所思,“我怎么觉得,若是所有人斗得两败俱伤,他会是最大获益者呢?”
顾欢喜愣了下,“你难道怀疑他才是最终的那只黄雀?”
许怀义唏嘘道,“不是没那个可能啊?”
“可这位秦王,在京城就没什么存在感啊,万事不管,常年住在京郊的庄子里赏花做画,比齐王都显得淡泊明志,这么低调的人,有可能还存着野心?”
许怀义冷笑道,“会咬人的狗不叫,谁知道他是不是在庄子上卧薪尝胆呢?别忘了,当年他跟皇位失之交臂,嫌疑最大的就是建兴帝,秦王心里能不恨?他是没机会上位了,可他儿孙有啊。
据我所知,他儿孙可不少,且如今的秦王世子还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
“我之前怎么没听说过?”
“为人行事低调,也有意藏拙呗,他就在禁卫军里,职务不高不低的,并不起眼,但人缘挺好。”
顾欢喜惆怅的叹了声,“所以,这一世,很多事还是存在很大变数的,不能太乐观了。”
许怀义知道她担心啥,安抚道,“齐王身边,有韩钧派去的人保护,应该出不了大问题,也不需要他做什么,只要活到其他人都死了,他就能赢。”
顾欢喜,“……”
这话要是让齐王听见,肯定要羞恼成怒吧?
许怀义又把话题扯到祁王头上,“说来说去,就怨祁王,老老实实的回京不行吗?非要整幺蛾子,他要是不起这等心思,耍小聪明,也就不会被楚王算计了,现在可好,就算拉下太子和晋王,他也成了跛子,下场能好多少?
他倒霉也就算了,还要连累的所有人都跟着一起不得安生,唉,这个年,怕是不好过了。”
顾欢喜揉揉眉头,“你安心陪着他养病吧,年后赶回来也行,说不定还能避开一场宫变……”
她总觉得,要是宫变的话,那些人很可能会选在过年那几天,因为那会儿,宫里最热闹,朝臣们会带着家眷进宫赴宴,皇室的成员也会聚在一起吃团圆饭,最适合下手搞事儿。
许怀义也有同样的想法。
然而,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俩人都猜错了,年三十那天,宫里并未传出什么动静,年后,朝臣进宫拜年赴宴,也安安生生的。
虽然不咋热闹,但确实没出事儿,大家都默契的顾着吃吃喝喝,其他话题,一概不谈。
尤其是关于太子和晋王联手谋害祁王的事儿,众人都避之不及。
谁不知道这是个炸药桶呢?
一戳,准爆。
赶在年前发生这种糟心事儿,谁都觉得晦气烦躁,加上建兴帝虽大发雷霆,可并没有立刻就信了祁王的告状,也没把太子和晋王抓起来,只说一切都等到祁王进京详细调查后,再做决断。
这就是要玩拖延战术。
朝臣们乐的配合,毕竟谁都想过个好年。
本来许怀义和顾欢喜会以为楚王按耐不住,谁知,楚王也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竟按兵不动。
不过,年三十的皇室团圆饭,楚王父子俩都没去参加,理由是病了。
事后,建兴帝大张旗鼓的派了御医去,御医把脉后,发现竟然不是装的。
而且,爷俩也不是寻常的疾病,而是中毒了。
御医只觉得自己太倒霉了,碰上这等秘闻,瞒又瞒不住,捅出去肯定也要遭殃,左右为难,最后也只能实话实说。
楚王父子俩得知竟是中毒,大惊失色,接着便是悲从中来,开始在家里哭太祖。
意味不言而喻。
这是在跟太祖告状,哭诉建兴帝背地里给他们爷俩下毒。
建兴帝震怒不已。
有没有下毒他能不知道?又是一出自导自演得苦肉计罢了。
亲儿子演了,楚王又接力演上了,都拿他当傻子糊弄?
他让人封锁了这个消息,可不巧的是,宫里的太皇太后却不知道如何听说了,当即就气的吐了血,昏迷之前,凄厉的大喊一声“不孝孙!”。
这声不孝孙,指的是谁,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没一个敢说的。
那些倒霉亲耳听到的宫女太监,事后都被建兴帝杖毙了。
但这件事却并未停歇。
等到太皇太后醒过来,倒是没像楚王爷俩那样哭诉太祖,可那张嘴骂得更起劲直白了。
六十多岁的老妇,褪去了太皇太后的凤仪威严,披散着头发,面色苍白,眼底充血,怎么看,都叫人心头凄然。
偏她骂的那话,如惊雷炸响,让人恨不得晕死过去才好。
她不止痛骂建兴帝不孝,还指责他心狠手辣,不止谋害楚王父子俩,连她一个即将闭眼的妇人都容不下,暗地里让宫女苛待她,给她下毒。
甚至,还提及了几件多年前的旧事,其中就涉及到了秦王,言及秦王的腿伤乃是建兴帝所为。
这些秘闻,那一条传出去,都足以震动朝堂。
无疑,也会毁了建兴帝的名声,其他先不论真假,只不孝这条,就能让建兴帝丧失民心。
建兴帝将太皇太后所住的宫殿彻底封了起来。
但那些痛骂声,依旧穿越了宫墙,开始在朝臣之间和百姓身边暗暗流淌着。
有人质疑,有人愤怒,有人惊恐,更多人都是讳莫如深。
京城越发冷清了,完全没一点过年的热乎气儿,静寂的像是座死城,偏又谁都感受到平静下的暗潮汹涌。
过了初五,顾欢喜就带着孩子去了温泉庄子上,焦大夫和江先生也一起住进去了,同行的还有李云亭的妻子左夫人。
顾欢喜跟她没啥来往,但许怀义回京前,李云亭拜托他帮着照顾一下,若是察觉局势不对劲儿,就接到庄子上避风头。
本来还应该有李云亭的母亲,但他母亲不愿意离开定远侯府。
顾欢喜自是不会强求,她也强求不来。
许怀义也给苏喆写了信,若是不放心家室,可以送到他庄子上。
不过苏喆没应,他妻子是赵家女,又怀着身子,早在京城气氛紧张时,就回娘家去了。
都是人精子,京城真要乱起来,像苏家这样的有钱商户,可就是趁火打劫的最佳冤大头。
哪怕苏家有再多护院,能抵挡住城里的泼皮无赖、山匪强盗,但能挡得住朝廷的兵马?
顾家的温泉庄子上,也配备了很多护院,都是这些年,许怀义暗中训练的,挑着靠谱的,一股脑儿送过来,再加上韩钧的人手,能有一百多口,分了三班,轮流着执勤,将庄子护卫的密不透风。
庄子上也有秘道,自然也是许怀义偷着挖的,准备的这般充分,顾欢喜带着孩子住在里面,再无担忧,每日变着法的吃吃喝喝,泡温泉看书,小日子跟度假一样,惬意的不得了。
直到许怀义护送着祁王回京。
气氛再次紧绷起来。
往年,都是上元节以后再开大朝会,如今十五还不到,随着祁王一路哭嚎着进京,满朝文武不得不提前结束假期,怀着上坟的沉重心情,站在了大殿上。
建兴帝也出面了,却是被俩太监搀扶着坐到龙椅上的,似乎几日时间,头发就都白了,脸上也露出灰败之色,只那双眼,依旧目光灼灼,像燃烧着两簇火焰,令人不敢直视。
祁王也是被人抬到大殿上的,腿上打着夹板,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形容狼狈不堪,宛若逃命的丧家之犬。
他一来就伏地大哭,这可不是做戏了,那眼泪跟不要钱似的,悲痛欲绝的还昏过去一次,被御医救醒后,捶地哀嚎,“父皇,父皇啊,儿臣差点就见不到您了啊,儿臣委屈啊,您可要为儿臣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