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10月下旬,罐头厂东边的荒地已经开工。
请的本地建筑队,没有挖掘机,只用铁锹锄头开挖地基,再砌平层的大厂房即可。基本上一个半月就能搞定,到时生产线差不多也运来了,大概12月的时候便可极大提升产能。
新批的土地面积不大不小,约为60亩左右,其中近半属于耕地。
由于罐头厂上个月销量惊人,不管是范书记还是黄市长,都乐于看到罐头厂发展壮大。不但主动帮忙搞定地皮,还联系银行给了500万元贷款,大大缓解了罐头厂的资金紧张情况。
对于贷款,银行也是很乐意的,虽然罐头厂之前就欠了几百万。
80年代末的三角债问题,至今都没有得到彻底解决,呆账、坏账遍地都是。再加上各地投资过热、重复建设,中央只能出台政策抑制,银行不敢『乱』放贷款,也很难找到合适的放贷对象,像罐头厂这种繁荣企业就是非常优质的客户。
跟红顶白,人间常事。
两个月前,银行还催着罐头厂还款,现在却笑嘻嘻的继续放贷,似乎生怕罐头厂欠得太少。
杨信已经离开容平前往汕州,一起过去的还有郭晓兰,他们负责谈判引起生产线。总经理不在,宋维扬只好暂时代行职责,每天教陈桃怎么管理公司。
张国栋留了下来,挑选厂里机灵的工人,开始做短期的营销培训。
郑学红这个监事兼人力资源主管,亦放下本职工作,前往其他市县谈联营事宜。
虽然七巧杯礼品罐头销量日渐下滑,水杯罐头也面临越来越激烈的竞争,但罐头厂还需要继续扩大生产,因为新品“千纸鹤”罐头即将投放市场。
为了避免当初供不应求的尴尬局面,宋维扬决定先囤两个月的货——让联营工厂生产水杯罐头和礼品罐头,自己的工厂则全力生产新品“千纸鹤”,保证在广告投放之后有足够的供给量。
……
天气越来越冷。
陈桃已经穿上了羊『毛』衫,紧身的,将胸腰曲线勾勒得更加惊人。她放下电话筒,冲里面喊道:“董事长,郑监事的电话,我给你转进来!”
“好的。”宋维扬放下课本。
电话很快接通。
宋维扬笑道:“老郑,联营谈得还顺利吧?”
“不怎么顺利,”郑学红在电话里说,“滕州罐头厂不愿联营代工,但他们想卖罐头生产线。”
宋维扬问:“具体什么情况?”
郑学红道:“滕州罐头厂想要转型生产饮料,他们的罐头生产线全部贱价处理,有些还是意大利货,只要200万元就打包大甩卖。不过嘛,他们主要是食品罐头生产线,铁盒装那种,我们需不需要买下来?”
滕州罐头厂是西康省最大的罐头厂,鼎盛时期正式工超过1500人,临时工有3000人之多,早在十几年前就能日产罐头上百吨。
宋维扬考虑一番说:“我们暂时不做食品罐头,未来几年都不会做。他们有没有水果罐头生产线?”
“有,但他们不卖,只卖食品罐头生产线。”郑学红道。
宋维扬说:“你详细讲一下这家罐头厂的情况。”
郑学红道:“zz市的经济非常落后,罐头厂属于他们的支柱企业,去年直接下岗了三分之一的工人。今年,他们的厂长和市领导决定转型,要生产什么橘子汽水。本来罐头是全线停工的,但看到咱们的水果罐头好卖,他们又复工了,第一批水杯罐头已经投放市场。真的,他们的食品罐头生产线非常牛『逼』,意大利货,以前直供军区,还出口到三十多个国家,就这么烂在厂房里太可惜了。”
“再牛『逼』也不要,食品罐头没销路,我们只做水果罐头。”宋维扬说。
郑学红有些遗憾:“那行吧,我再跟他们谈谈联营。这家罐头厂虽然以食品罐头为主,但他们的水果罐头也能日产几十吨,谈成了这一家,相当于让好几家小厂代工。”
宋维扬道:“辛苦你了,老郑。”
“咱们说这些干什么?挂啦!”郑学红笑道。
宋维扬有些感慨,这年头的罐头厂真是一死一大片。全国最大的罐头厂要死了,本省最大的罐头厂也要转型了,能生存下来的属于凤『毛』麟角。
同时,也意味着竞争更加激烈。
宋维扬率先推出水杯罐头,让无数濒临倒闭的同行看到了希望,现在连本省的龙头企业都开始生产水杯罐头了。
放下电话,宋维扬冲外面的陈桃喊道:“桃子姐,让杨主任挑两个机灵的年轻人,明天跟我去一趟省城!”
“好嘞,”陈桃跑进来,笑嘻嘻说,“我也跟你去呗。”
宋维扬说:“你留在公司盯着,多学,多看,多问。”
“那好吧。”陈桃有些失望。
刚走出办公室,陈桃就看到林卓韵过来,顿时心情更不好,但还是微笑道:“林小姐,你怎么来了?”
林卓韵说:“我来看看啊。你们这里挺小的,不过有朝气,不像其他国企都死气沉沉。对了,小宋厂长在吗?”
“在里面,自己进去吧。”陈桃说。
林卓韵一蹦一跳的往里走,突然又回头道:“陈小姐,今晚一起去唱卡拉ok呗。表哥回省城了,我在容平都没有朋友一起玩。”
陈桃随口应道:“好啊。”
林卓韵笑着说:“我把小宋厂长也叫上,还可以顺便打保龄球、滑旱冰。”
“狐狸精!”陈桃碎碎念了一声,扭头离开。
林卓韵没听清楚她说什么,钻到里面敲门道:“小宋厂长,我是林卓韵,可以进来吗?”
“请进。”宋维扬道。
看到办公桌上的数理化课本,林卓韵笑道:“哟,小宋厂长好用功!”
“明年就高考了,必须抓紧复习啊。”宋维扬说。
林卓韵问:“需不需要我帮你复习?”
宋维扬随便找出一道高中数学题,笑问:“这题你会做吗?”
林卓韵乍看很眼熟,似乎有些印象,再仔细审题,才发现自己连基本公式都记不清了,惊道:“哎呀,我怎么连高中题都不会做?”
“很正常。”宋维扬道。
“不行,不行,我再想想。”林卓韵立即坐下,努力回忆相关知识点,竟把找宋维扬一起去玩的事给忘了。
“那你慢慢捋吧。”宋维扬自顾自看书。
抓耳挠腮,冥思苦想,足足琢磨了半个钟头,林卓韵终于把这道中等难度的大题给解完。她放下笔伸懒腰说:“累死我了,好像又回到了高中,那个时候这种题我几分钟就能做一道。”
宋维扬笑道:“等再过几年,你一天都不一定能做出来。”
“也是啊,我从大三就不怎么碰数学了,高数都已经忘了一大半,”林卓韵趴在办公桌上,歪着脑袋问,“你平时都看什么课外书?”
宋维扬说:“历史和哲学类。”
“不看文学作品吗?”林卓韵问。
整个80年代和90年代初,中国都处于一个学习的年代,几乎是全民看书看报。
文学类自然是首选,哲学类也很受欢迎。放在新世纪让人觉得枯燥的哲学书,这年头却非常受欢迎,随便翻译盗版几部外国哲学着作,都能轻轻松松成为畅销书。
宋维扬说:“文学作品也看,但看得不多。”
“那你喜欢诗歌吗?”林卓韵问。
“海子?”宋维扬道。
林卓韵说:“海子的诗,我不是很喜欢,他太悲观了。我喜欢汪国真,积极,昂扬,而又超脱。”
宋维扬乐道:“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席慕蓉呢。”
“席慕蓉的诗我也看,但不太喜欢,矫情有余,而内涵不足。”林卓韵道。
说实话,宋维扬不太爱跟文艺女青年聊天,费劲,浪费时间,除了骗炮以外没有别的收获。
林卓韵却很起劲,她刚调来容平不久,没有聊得来的朋友。自从表哥离开后,这几天都在家闷坏了,逮着宋维扬就说个不停:“其实海子的有些诗我也特别喜欢,比如那首《秋》,我还专门背诵过。‘用我们横陈于地上的骸骨/在沙滩上写下:青春。然后背起衰老的父亲/时日漫长,方向中断/动物般的恐惧充塞我们的诗歌……”
宋维扬有点头疼,突然又想起什么,笑嘻嘻道:“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林卓韵好奇道。
“其实吧,海子的诗歌也不一定悲观,他还写过小黄诗呢。”宋维扬道。
“小黄……胡说八道!”林卓韵顿时脸红。
宋维扬问:“他那首《生殖》,你还记得吗?”
林卓韵摇头:“不太记得了。”
宋维扬说:“那你回家自己翻翻看。”
“你肯定是『乱』说的,”林卓韵虽然非常好奇,但不想再聊这个话题,眼睛瞟到桌上摊开的笔记本,“咦,《千纸鹤》?你也会写诗啊。”
宋维扬道:“不是诗,是歌词。”
“你写的?”林卓韵问。
“算是吧,”宋维扬道,“我准备推出一种新品罐头,这是罐头的宣传曲。”
林卓韵道:“怎么没有谱子?”
宋维扬说:“我不识谱,但我心里已经有曲谱了,打算拿到省城让人把曲子写下来。”
林卓韵道:“那你唱给我听吧,我帮你记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