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了,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士林官邸却冷冷清清。
对岸拥兵数百万,并在苏俄帮助下发展海军和空军。
赫鲁晓夫上台之后清算斯大林,在整个阵营中引起巨大震动,又悍然出兵波兰和匈牙利,镇压反对势力,地位在国际上以及其阵营内一落千丈。北京的老对手如日中天,声望盖过赫鲁晓夫,据说写一篇文章那些个东欧国家都印成单册下发并组织党内学习。
前段时间的苏伊士运河危机,给埃及的援助高达2000万瑞士法郎!
两岸实力此消彼长,海峡局势越来越紧张,台湾风雨飘摇,随时都有沦陷可能,蒋总统忧心忡忡,实在高兴不起来。
除夕夜,不能这么过。
小蒋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较轻松的话题:“父亲,东亚银行和越南工业村投资公司的借款已连本带息归还,有那1000万美元能办很多事。”
对岸一出手就是2000万瑞士法郎,这边却为赚1000万美元利息沾沾自喜。
老蒋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大过年的又不想扫儿子兴,故作轻松地说:“这个李为民信誉很好啊。”
“信誉确实不错,在西贡言出必行,堪称一言九鼎。”
台湾别说比不上大陆,现在连南越那个“难弟”都比不上。
论经济,南越更有活力,他们积极招商,保护个人财产,又有美国支持,去年美国对越援助超过两亿三千万美元;论军事,美*事顾问团正帮他们训练政府军。据说接下来要帮南越建立真正的海军和空军。
台湾军费开支那么大,地方那么小,要防止对岸通过香港往岛上渗透。不敢轻易开放,又没南越那么多华人资本和外国援助。经济半死不活,差距已显现出来,假以时日,将会被不断拉大。
老蒋黯然道:“李为民回西贡了?”
“回西贡了,前几天开工投公司年会,邀请政府部长和驻越使节参加,在年会上宣布将启动南部大开发计划,过完年之后就开发河仙、朔庄、芹苴、龙川和金鸥六个工业村。同时斥资修建四条总长约1800公里的公路。”
“南部大开发?”
“重点开发金鸥半岛,一些政府部长对此颇有微词,但吴廷琰支持,袁先生和蒋先生认为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变数。”
“地图。”
就知道老头子对此感兴趣,小蒋急忙出去找来一份地图,老蒋俯身看了一会儿,不禁笑道:“连成一片,富国岛有了屏障,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袁先生说反对派没什么意见,政府内部倒是有不少反对声。有人声称工投公司想把下六省变成‘独立王国’,西贡民间已经有亲法派、亲美派、中间派、反对派和工投派之说。”
“有没有人拿华侨说事?”
想起蒋恩铠回来叙职时介绍的那些情况,小蒋不无感慨地介绍道:“李为民深谋远虑。从54年就开始支持华青会。在难民南撤、难民安置、馨琰事件、铲除教派军阀及工业村建设中,华侨一直站在政府那一边,无论形势多恶劣,一次都没动摇过。
许多华侨积极参与政治,报名参加越南*;以工投公司股东为首的一些华商,积极投身公益;堤岸几个华人警察局长和副局长,对华人犯罪一直严厉打击。再加上李为民的个人声望,以及华青会和工投公司的不断宣传,本地人已经没那么反感华侨了。”
说是华侨。事实上是华人。
小蒋岂能不知道老头子在想什么,又补充道:“他虽然推动华侨入籍。虽然解散中华理事会和五帮会馆,但依然重视传统。依然重视华文教育。蒋先生去几个工业村和南部侬人安置点参观过,工业村和安置点内都设有华校,富国岛特区甚至有孔子庙、关帝庙和伏波将军庙。
由于在工业村内办厂的老板大多为华人,许多本地人都跟着学白话或国语,各工业村内的夜校用越语和白话授课。在堤岸、会安、迪石和富国岛华校念书的孩子最辛苦,从小就要学中、越、英或中、越、法三种语言。”
寄人篱下,能做到这一步很不容易。
蒋总统沉思了片刻,突然问:“他对侬族师、堤岸警察和侬人安置点有多大控制力?”
“使馆人员秘密调查过,表面他与越南*第五步兵师、堤岸几个警察局和南部侬人安置点没什么关系,甚至从未去过第五步兵师防区,但可以确定那些人全听他的,蒋恩铠先生怀疑存在一个凌驾于华青会之上的秘密华人组织。”
“不是怀疑,是肯定有。”
蒋总统深吸了一口气,笃定地说:“如果没一帮信得过的人,他不可能一走近一年。”
过去一年,工投公司正常发展,侬人安居乐业,第五步兵师没出任何问题,堤岸几个警察分局对华人区控制力越来越强,从老挝和柬埔寨过去的华侨越来越多,并且全得到妥善安置。
李为民在与不在一个样,说明南越华人的秘密组织比想象中更庞大。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小蒋醍醐灌顶般地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道:“张英贵、黄独清和堤岸第五郡警察局长韩烁肯定是该组织成员。工业村华人经理、保安队华人军官、各侬人安置村村长、华青会各分会理事长估计全是!”
“所以阮乐化神父在那边寸步难行,不过这样也好,至少那些华人不会被‘华-运’拉过去。”
有钱,有影响力,有吴廷琰信任,有美国政府支持。
现在更是有组织,有实力。
小蒋提议道:“父亲,要不让袁先生和蒋先生再跟他接触一下。虽然现在搞得不错,但终究没什么根基,我们可以秘密给他提供一些军事上的帮助。”
能合作一次就能合作第二次。
蒋总统意识到不能再把李为民当成海外侨民。必须把他视作为一个可平等对话的政治人物,略作权衡了一番。同意道:“可以,让子健与他坦诚布公的谈。告诉他,不管越南发生什么变化,不管到什么时候,不管生活在越南的同胞有没有入籍,国民政府一样支持,永远支持。”
大年初一凌晨四点,袁子健接到电报。
按照惯例。驻西贡官员初一都会去堤岸各庙宇上香,借上香礼佛的机会给五帮侨领拜年,等人家全部忙完才举行新春招待会,邀请侨领和各界代表去大使馆。
反正要去堤岸,并且知道李为民在家,与蒋恩铠一合计,二人决定先去关帝庙,上完香之后顺便登门拜访,同时给老朋友李冠云拜年。
跟父亲、刘敬晖、刘家昌、刘家辉和阿成等人喝酒聊天守夜,直到爆竹声满城才休息。两位外交官被迎进客厅时。李为民仍在呼呼酣睡。
“为民,快起床,家里来客了。”
他翻了个身。哈欠连天地问:“初一能有什么客?”
吴莉君使劲把他拉起,一边催他穿衣服,一边笑道:“袁子健大使和蒋恩铠先生,以前是帮长们在会馆接待,现在没帮长没会馆,议事堂空空荡荡,人家上完香就来咱家了。爸和刘叔在陪他们喝茶,好像要留他们吃饭。”
今时不同往日。
堤岸华人全入籍了,华人名声也没之前那么差。不用再担心别人说三道四,李为民伸了个懒腰。瓮声笑道:“好吧,去看看。”
洗完漱。换上新衣服,小两口一起走进客厅。
给客人拜年,给父亲李冠云和母亲马素丹拜年,给刘敬晖、王伯、钱伯等长辈拜年。不管多大,不管什么身份,不管有多少钱,没孩子就是孩子,挨个收完红包,才坐下来同客人说话。
似乎知道他们有正事要谈,李冠云起身道:“为民,你代我陪好袁先生和蒋先生,我去关帝庙上香,顺便给街坊邻居们拜个年。”
“我也是,袁先生蒋先生,不好意思,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袁子健连忙起身相送:“李先生刘先生太客气了,大年初一,冒昧登门,是我们不好意思。”
送走长辈,打发走拉妻子一起去逛街的妹妹,李为民直言不讳地问:“袁先生,蒋先生,二位亲自登门,是不是有什么事?”
他大忙人,估计一会儿要去独立宫给吴廷琰一家拜年。
袁子健不想耽误他时间,开门见山地说:“李先生,我们今天来一是就工投公司贷款和外交关系提升为大使级这两件事向您表示最衷心地感谢,二是顺便给您及您家人拜年,再就是转达蒋总统对您的问候。”
“蒋总统知道我?”
“何止知道,简直如雷贯耳,不止一次委托我们邀请您去台北做客,只是您太忙了,我们一直没机会。”
袁子健和蒋恩铠对视了一眼,一脸诚恳地转达了蒋总统的话。
李为民倍感意外,不过想到台湾的处境也就释然了。他们与南洋华侨关系太深,不是想斩断就斩断的。并且一直想着反攻大陆,必须团结一切能团结的力量。
能守住孤岛已经很不错了,想反攻无异于痴人说梦,不过在一些问题上的立场是一致的,至少越南华人入籍之后的今天,双方不存在什么矛盾。
几个“不管”,两个“支持”。
人家已说到这个份上,李为民感觉可以合作,事实上确实需要他们帮助。
他权衡了一番,不缓不慢地说:“首先感谢蒋总统及国民政府对我们这些海外华人的关心与支持。事实上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我的父辈乃至祖辈一直心系祖国,一直支持国民政府。之所以入籍,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属无奈。”
袁子健凝重地说:“大陆沦陷,国府退守台湾,海外同胞处境艰难,国府实在有心无力,说起来惭愧。”
“理解万岁,过去的事就不说,说说眼前。”
李为民直入正题:“正如蒋总统所预料的一样,我们确实需要帮助,尤其富国岛特区航空保安队和海上保安队。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国民政府帮我们培训一批飞行员、地勤人员和海军方面的人才。我知道国民政府很困难,培训所需经费全部由我们来承担。”
果然有所图,否则绝不会提出这一要求。
在台北给予的权限之内,袁子健欣喜若狂,一口答应道:“李先生派多少,我们接受多少,培训多少,当*一样培训。”
蒋恩铠低声补充道:“我们会对此严格保密。”
美*事顾问团越搞越离谱,现在许多军官眼里只有美军顾问,没有总统,没有政府。
前天在独立宫,吴廷琰因此大发牢骚。
就像之前与法国人合作一样,李为民才不担心别人产生什么联想,若无其事地笑道:“袁先生,蒋先生,保密肯定需要,但也没那么夸张,主要担心美国方面的反应,琰总统和瑈先生倒没什么问题。另外派去接受训练的人员,不全是华人青年,也会有一部分本地青年。”
袁子健将信将疑:“真……真没关系?”
李为民似笑非笑地说:“我又不造反,又不想当军阀,有什么好担心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