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之上,圣骸中的白仍旧没有复原。
那种程度的炼金身躯,八年时间远远不够,根本不可能造出来,所以这八年,她还是在圣骸之中,维持着不生不死的状态。
但是,她仍在工作,虽然没有人知道她的工作,安略也逐渐习惯了她“死后”的样子,虽然经历了一阵混乱,造成了不少损失,但总算也建立起来了一套行政班子。
不如白,但也能维持着走。
中间不少动乱,不少权力倾轧,许许多多的,或是悲伤或是精彩的故事不必过多赘述,但有一点是很肯定的。
那就是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去。
“学校很有活力啊,我都不怎么常来看,今天来一次,发现这里都做的很好,年轻人既有礼貌,也有激情,他们的未来……一定会很璀璨的吧?”陆恩站在高塔上,俯瞰下方。
白的虚影在背后,尽管无法干涉现实,但在陆恩的帮助下,将目光投射到现实还是不难的。
其实原理也很简单,只是陆恩在圣骸外放了一个秘法眼,然后将外界的景象投影到了微观世界中,这样他就可以将外面的景象具现在圣骸之中了。
可惜,平时是没有人能做到这种事情的,列塔只能利用圣骸的操控,将一些资料传送进去,在陆恩没来之前,白只能永远的生活在自己的微观世界里。
也就是说……她只能看见回忆,或者通过自己的想象,生活在虚拟之中,四周的一切都是幻象,除了列塔之外,没有任何人可以交流,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处理文件和数据。
这些数据,陆恩都会定期来取,顺便和她交流一下,并且……让她看看外面。
这就像是给罪犯放风一样,在那具身体制作完毕之前,也就是说“刑期”结束之前,她一直要处于这种状态。
陆恩其实相当忙,大概一个多月才能抽出一些时间过来。
不过白对此倒是很开心。
对比起以前仍有身体的时候,先生来的频率要高得多了,这算是因祸得福吧?那个时候先生可是很多年才会来一次的。
而且,生活在记忆里,除了一切都是假的,也没什么不好,正如之前所说的,这里面就像是一个极度拟真的虚拟世界,在这里,唯一持有自我意识的白,就像是神一样,可以随意修改世界。
就像是对一个空无一人的世界开了创造模式。
除了孤单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除了孤单之外。
还好,列塔大师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操控圣痕,送来一堆需要处理的文件,数据,还有最近的报纸以及某些书籍,她过的并不算无聊。
八年来,一直都是这么过的。
“是啊,当初创建这个学校,真是非常有用。”白在后面也说道。
这让陆恩非常的不适应。
因为——
“话是这么说,那个……我还是有点不习惯。”陆恩揉了揉太阳穴,有些无奈的看着白。
他不得不埋头才能看得见,因为对比起他这种两米的身高,白太矮了。
在微观世界里,她让自己回到了最初在拉兰特遇见时候的模样,而她对此的理由是:
“这样制造身体的时候,可以节省不少材料不是吗?”
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真的这么想的,还是说是因为别的原因。
不过不重要了,随她高兴吧。
“您早晚得习惯的,我的炼金身躯可是按照这个模板来做的,恐怕我以后会在很长时间里,都以这幅样子和您见面了。”白虽然模样是那副小小的样子,但口吻却依然成熟稳重。
再怎么装嫩,她都快四十岁了啊。
“对了,这些是上次处理的东西,正好全部交给您……同时,这里还有一些文件,是关于上次的——”
白开始絮絮叨叨的讲述起来,把自己处理的东西,以及憋闷了一个多月的话全都转移到了和陆恩的交谈上。
陆恩话不多,也只是偶尔接两句,但是交谈似乎并没有因此而冷下来。
大概过去了四个小时,他从高塔离开,来到了位于安略的阴影界入口,夜之眷族的守门人恭敬的迎接了他。
“日安,魔物之王,长者他已经在等你了。”那位高等吸血鬼低头说道。
“恩,他还是这样。”陆恩随口接话道,自顾自的走了进去。
没过一会,他就来到了阴影界的深层,和长者会面了。
长者还是那副样子,似乎很高兴的走上前来欢迎陆恩:“最近过得好吗?咱们才五六年没有见面,你就迫不及待的找了上来,还是因为水厂完工的关系吧?”
“让我猜猜?皇帝告诉了你,我的‘身份’?”长者戏谑般的说道。
“行了,我知道你的,你怎么可能去给皇帝当狗呢?”陆恩摊手,表现出了充分的信任。
双方虽然没有在这个事情上提前交涉,但聪明人之间就是好说话,陆恩根本不怀疑长者是皇帝的监视者,也不担忧他会泄密,正如同长者很放心他,也相信他不会把这些事告诉帝国的皇帝一样。
因为两个人都很清楚,魔物之王的企图和帝国有着剧烈的冲突,而长者的企图,也和帝国有着剧烈的冲突。
虽然他们两个之间谈不上什么交情,不过,在面对帝国的时候,二者的立场是一致的,这点就足够了。
长者很明显只想要天界的力量,帝国虽然现在和他是‘合作’的,甚至主动给帝国当狗,不过从他密谋的种种迹象来看,长者和帝国在未来必然是竞争对手,他一直都只是蛰伏起来等待时机罢了。
而陆恩,则想让帝国死,并且这正合长者的意。
双方都明白对方怎么想,于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行了,那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陆恩对长者说道:“关于很快即将爆发的战争,以及摧毁天界方面的努力——”
“等等,即将爆发的战争?”长者皱眉。
魔物之王……这是来者不善啊?
“对,即将爆发的战争,关于帝国,以及——地狱的。”陆恩拄着手杖,喜笑颜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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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帝国的小生产者都非常愚蠢而保守,他们目光短浅,看不到不能给自己带来现金的一切东西,在他们眼里,万物被归纳成了能挣钱的和不能挣钱的两个分类。
能挣钱的就是好事,不能挣钱的就是不务正业。
而规范法通过之后,所有的资产者向下面的工人和农民说,如果支持规范法,他将给他们各种好处、
但是在这任何情况下,有产者都无法让工人真的实现他们一心想实现的幻想。
实际上,无论工厂工人或农业工人,他们对规范法的通过或不通过都是漠不关心的,虽然这个问题对于他们都很重要,可他们很难看见,因为无论如何,规范法都不会让他们出血,他们不会受到实际上的损失,规范法明面上损害的只有土地所有者,也就是小农们的利益,不会损失工厂工人和农业工人的利益。
原因很简单,他们干一天活拿一天钱,根本没有“利益”可以去损失,所以他们看不见背后的危险。
规范法已经通过,对社会而言,自由竞争和随之发展的经济制度就会发展到极端。
但这正是陆恩想要看到的。
规范法实行后,在现存关系的范围内,进一步发展的任何可能性都将消失,自由竞争会充斥市场,而唯一可能的进步就是社会制度的根本变革。
另一位知情的智者也看见了这一切。
卡尔正在写信,他想要将自己看到的一切,寄给另一位在帝国的盟军,虽然这八年,圣日王朝和他都没有进行明面上的叛乱,但私下的种种行动都没有停止过。
因为没有半点行动,大多数都只是局限于交流和潜伏,所以并没有露出马脚。
笔在信纸上漱漱的动着,书写着机密文字。
“先生,我从上次您从帝国给我传回的消息上看到,议会在工人联合的问题上态度模棱两可,希望以此赢得时间。”
“同时,我自己这边的消息渠道也收到一条消息则说,皇帝内阁或许拟在由国家主导的情况下,实行乡村重新规划这件事。
“老实说,这丝毫不使我感到奇怪!”
“帝国应该会很快将自己的目光投射到类似合作社或者俱乐部,亦或者由社团成长起来的工会,因为这些组织不仅作为组织穷人们对厂主进行斗争的手段,而且是极其重要的新兴政治力量,尽管影响不到帝国上层,但对基层市政层面却有着不小的影响。”
“这种重要性不言而喻,毕竟再高的上层,始终都是由基层支撑起来的,由此可见,在帝国没有封闭这个缺口之前,这是传统家长制统治和官僚制度的一个缺口。”
“或许,我们可以借用城市厂主和有产者们的手,利用他们迫切想要得到足够的工人这个目的,让他们摧毁传统土地乡绅对农村的控制,总之,这是使‘臣民’变为享有充分权利的‘公民’的一种手段。”
“我敢保证,这种手段,会使得革新党为代表的任何资产者都为之支持,只要他们没有发疯,都会以比他们喝咖啡加糖还要快的速度表示同意!”
“毫无疑问,这些东西作为经济措施,效果完全等于零,让无产者们只会更穷,他们得到了名义上的自由,却失去了实质上的自由,但这正是我们想要看见的,不过,我们需要深入基层宣传,否则这种行动将会扩大常驻们收买工人阶级中的一部分人的行动,并使运动受到阉割,这是我们不可容忍度。”
“需要教育工人们必须抛弃这种空中楼阁,他们必须要理解,只要工人阶级要不是革命的,那么他们就什么也不是。”
“而同时,我最近调查了希德·瓦尔德,我发现这是一个名不副实的人,我早就向你说过,不能指望这样的青年人,而且我一开始就认定,她有着退路,所以不能坚定自身的道路,她或许现在是忠诚的,但我不能指望这样一个靠着‘发善心’和‘一腔热血’的年轻人在最终推翻她自己所处的阶级的时候,会坚定的不后退。”
“诚然,我没有去揣测她是否已经背叛,但我会一直保持她“终究”是在我们的监视之下,而且,我害怕的不仅仅是这个。”
“要知道,我们要做的事业本身就要求我们慎重,慎重,再慎重,这点是非常重要的”
“我认为让她加入我们,将会使整个事业遭到破坏,虽然我认为她是一个正派的人,然而她也只是一个资产阶级的既得利益者,不可能是别的,她意志薄弱,庸碌无能并且爱慕虚荣,她在当前的措施里,居然选择了依附帝国军方,希望借此来让工人们获得更好的生活!仅仅因为这个事实就应当取消她加入我们事业的资格,我们不能做实现卑鄙的野心的台阶!她这个举措简直是在希冀上层的施舍,这足以显得她有多么的软弱!”
“以上,是我想要对您说的,信的附件上有我最近搜集到的一些情报,以及一个隐藏起来的圣日王朝古代遗迹的地址,那里是一个很隐蔽的所在,如果地狱传送门打开,提前屯兵在那里肯定是有用的。”
“除此之外,我准备明天离开荒野,前往星枫王国,预计下周就到,我必须和希德·瓦尔德,以及您的女儿谈谈,据说她现在正在星枫边陲的几个城市里忙于工作,我邀她在下个月中晚上到他那儿去,那时她处理完事务,我还没有和她见过面,但我对她如何处理星枫王国的政务有着相当大的兴趣,这对我如何在圣日王朝后嗣这边建设一个公平的国度有着很重要的帮助,同时也可以亲自去驳斥希德·瓦尔德。”
“以上,忠实于您的卡尔·默。”
写完,他收起纸笔,将信纸往天上一扬,一只沙漠兀鹫抓起,朝着天边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