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在海洋公园疯玩了一下午,又把两个孩子依次送回家。
李牧寒家住在新城区一个高端小区。我被天爱带着,好像农民进城一样,一路上不断被小区里精美的园林、豪华的装饰震惊。
这是什么世道,我用的都是宜家打折部的特价家具,这小区大堂里随意摆放的沙发都是欧洲进口的!
我把天爱送进家门,按道理就该回去了。可是天爱说她家的保姆今天休假,我担心她一个人在家里不安全,于是决定留下来陪她等李牧寒。
这套五居室占了半层楼。我站在阳台上看风景,忽然发现同一层楼的另外一侧竟然有一个临空的天际泳池,我问天爱:“那个游泳池是谁家的?”天爱趴在阳台上看了一眼,说:“是我们家的啊!”
我又一次被震惊了。
天爱拉着我去参观她的“小城堡”,我们俩躲在房间里,玩了一会跳棋,又过了一会家家。到了晚上8点,李牧寒还没有回来,我问:“天爱,你知不知道你爸爸去哪了?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
天爱说:“爸爸应该是去医院了。不用打电话,他会回来的。”
“医院?”我奇怪地问,“是不是有亲戚住院了?”
天爱摇摇头说:“不是亲戚。是爸爸的朋友。”
“你爸爸的朋友住院了?为什么要他去照顾?”我微微吃了一惊。
天爱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爸爸经常去医院看她。”
我不知怎的突然心有所感,轻声问:“你爸爸的朋友是叔叔还是阿姨?”
“是阿姨。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阿姨。她一直在睡觉醒不来。”
我如遭当头一棒,脑子里轰的一声,变成了一片空白。
“梅朵姐姐,我肚子饿了……”天爱怯怯地说。
我回过神来,笑着问:“不是吃了披萨吗?这么快肚子就饿了!你想吃什么,姐姐给你做。”
天爱说:“姐姐你会做蛋炒饭吗?我想吃蛋炒饭。”
我扑哧一笑:“会啊。为什么你和小杰哥哥一样,都喜欢吃蛋炒饭啊!”
我到厨房去找材料,在冰箱里找到了鸡蛋和剩饭,然后又切了一些黄瓜丁、胡萝卜丁。我正在埋头准备材料时,天爱问:“梅朵姐姐,其实我一直想知道,你是不是我爸爸说的那个很好笑的姐姐啊?”
“很好笑的姐姐?”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天爱。
她睁着大眼睛看着我,努力地点了点头说:“是啊!我爸爸说,公司里有个姐姐好好笑,他经常回来给我讲那个姐姐的笑话。”
我突然没来由的脸红心跳,问:“都是些什么笑话?”
“比如说……”天爱还没开始说,就先哈哈大笑起来,“就是看到蚂蚁就被吓跑了,还有开会的时候画画被爸爸发现,还有听到彩炮的声音吓得钻到桌子底下……”
我木然地看着眼前这个笑成眯眯眼的小女孩,整个人愣在当场,脸上滚烫的感觉一直烧到了耳根。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我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吗?我觉得无地自容,又羞愧又恼怒。
天爱看着我,突然不笑了,轻声问:“梅朵姐姐,我爸爸说的人是不是你啊?”
我有点想哭的感觉,但还是微笑着点点头说:“是我啊。”
天爱突然认真地看着我,撅着小嘴说:“姐姐,我爸爸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我愣了一下,问:“天爱,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天爱委屈地说:“有一次我爸爸从公司回来,说他被你批评了,你说他不是好人对不对?”
看着天爱泫然欲泣的样子,我突然手足无措,辩解道:“天爱,那只是一个误会,姐姐那时候还不了解你爸爸,我是随便乱说的,我说错了。”
天爱撅着小嘴说:“姐姐,你真的误会我爸爸了。我爸真的是最好最好的爸爸。”
我认真地点头说:“我知道,姐姐错了。”
天爱说:“那天晚上爸爸还问我,如果我和小朋友吵了架,会怎么道歉。我说做错事就要勇敢承认错误、说对不起。可是我爸爸他不会说,我就叫他送一份礼物给姐姐,对了,那份礼物还是我亲手包的呢!”
我想起生日那天李牧寒给我的那个帮着紫色缎带的礼物盒,原来那竟然是天爱亲手包的!
和李牧寒认识以来的许多事情,一幕幕在我脑中回放,我突然想明白了。
“天爱,姐姐真的错了,你爸爸是个好人。他是一个好爸爸,也是一个好上司。”
天爱看着我,问:“姐姐,你原谅我爸爸了吗?”
我摇摇头说:“不是我原谅你爸爸,而是你爸爸原谅了我。其实姐姐以前很不懂事,总是很任性,工作也不认真。你爸爸批评我,是为了让我改正错误,踏踏实实地做人做事。”
那些李牧寒曾经对我说过的话,我突然想明白了。他说过,每个人都有幸福的权利,但只有少数人才有幸福的能力。这种能力不是与生俱来的,是靠后天努力学习才能具备的。幸福的能力,是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结合,是收入、态度和智慧的综合素质。像我以前那样敷衍了事地工作、糊里糊涂地恋爱、得过且过地生活,既不能为自己打牢衣食无忧的经济基础,也不可能获得人生必要的智慧。如果不是他那样苛求我,到了今天我还对自己的能力一无所知,在边缘地带放任自流。
李牧寒和我非亲非故,他完全可以像大多数做上司的那样,对我这种态度不端、稀里糊涂的员工放任自流,任其自生自灭。可是他不但给我机会,还不断鞭策我。他的数落里头,有着老派人的诚恳——可是这些我以前都看不到。
那天晚上,我给天爱做了蛋炒饭,然后又心不在焉地给她念了童话书。直到我不知不觉倒在天爱的床上睡着,李牧寒也没有回来。
我做了很多梦。一会儿梦到在机场的那一天,我诚恳地对李牧寒道歉,承认自己真的做错了,他微笑着原谅了我;一会儿又梦到他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病房里,病床上躺着一个陌生的女人,微风吹动窗帘,他消失在白茫茫的阳光里……
睡梦中,我似乎听到房门吱呀一声开了,然而我以为自己正躺在老家那张熟悉的小床上,是老爸或是老妈推门进来看了我一眼。我仿佛沐浴在温暖的注视下,只是安心地翻了一个身,便继续埋头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