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假私济私
快乐的音符如同一颗颗闪光的珠子,在阳光下弹跳着。两台钢琴之间一唱一和、奔跑追逐,像极了两个在林间快乐嬉戏的孩子。小杰的弹奏热情有力,感情充沛,天爱的琴音也活泼欢快,音色纯美。
这首曲子我只教过他们一次,没想到两个人为了合奏,回到家里都认真地反复练习。在周六的钢琴课上,天爱和小杰都要求弹这首莫扎特的双钢琴奏鸣曲,林素音教授特地开了一间有两台钢琴的课室。
第一次合奏就如此完美,我的心随着那些跳动的音符跌宕起伏,感动得双手发抖,泪水一直在眼眶中打转。
李牧寒轻轻走到我身边站定,我扭过头去轻声对他说:“弹得真好。”
李牧寒看着我微微一笑,指了指眼睛,没有说话。
我转过头去偷偷把眼泪擦干净。
“bravo!(精彩)”林教授激动地鼓起掌来,“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的双钢琴奏鸣曲!你们俩个都是angle(天使)!”
天爱从琴凳上爬下来,拉着小杰的手,两个孩子在教室里开心地蹦个不停。自从认识天爱之后,小杰的表现越来越活泼,情感反应也越来越灵敏了。我情不自禁地想象,再过几年,说不定小杰就能像其他正常的孩子一样与人谈话、交流,到那时候,他应该也考上音乐附中了……
我的眼圈又红了。一张纸巾默默地递到我眼皮地下,李牧寒无奈地笑着说:“你的泪腺连着太平洋吗?”
我不好意思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当着他的面用纸巾吹了一串长长的鼻涕。他笑得更肆无忌惮了。
下了课,李牧寒照例开车先把小杰送回家。我正要坐地铁回去,李牧寒却叫住了我:“梅朵,你下午有没有时间?”
我知道他肯定又在打什么小算盘,客客气气地说:“下午约了朋友。”
“啊?姐姐没空啊?”天爱撅起了小嘴,“爸爸,这下怎么办?”
我奇怪地问:“天爱,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姐姐帮忙?”
李牧寒说:“没什么,就是天爱要参加幼儿园的舞蹈表演,但是那套演出服太大了,天爱穿着不合适,本来想请你帮忙改一改的。”他又故作遗憾地对天爱说:“天爱,姐姐有事,要不你讲究一下,就穿那套演出服去吧,大一点就大一点。”
天爱一听这话,眼圈立马红了:“那怎么行!我站第一个呢!别的小朋友都有妈妈帮她们改衣服,我要是穿那么大的衣服去跳舞,肯定会被别人笑的!都怪爸爸……”
“天爱!不许任性!”李牧寒轻声喝止了她,天爱不敢说话了,大大的泪珠却从眼睛里滚了出来。
我瞪了李牧寒一眼,然后笑眯眯地拉着天爱的手说:“天爱,你什么时候要去表演?”
“后天,星期一。”天爱哭哭啼啼地说。
我说:“那姐姐下午不去约会了,今天就帮你把衣服改好,好不好?”
天爱睁着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一边吸鼻子一边问:“真的吗?”
我笑着点头说:“真的啊!”
“要改成像小公主那样哦!”她撅着小嘴说,眼角还闪着泪花。
我点头说:“嗯,改成公主裙。”
“要改得看不出来改过哦!”小姑娘要求还挺高。
我哭笑不得地说:“好,姐姐保证改得看不出来。”
天爱终于破涕为笑,拍着小手说:“太好了!谢谢梅朵姐姐!”
我瞟了一眼李牧寒,他也满意地笑了,然后回身启动了车子。
我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明知道这一定又是他的计谋,可我还是不能不往里钻。
李牧寒把车开回家,于是我荣幸地再次莅临了他的豪宅。踏进客厅,总觉得那处处整洁的摆设下隐藏着什么阴谋……
显然是前一天精心打扫过了,觉得我智商低看不出来吗?
我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天爱拉着我飞奔到她的房间,一条藕粉色的裙子静静地铺在她的公主床上。我拿起来照着天爱身上比了比,果然大了一个号,得把腰线全部拆开,然后再重新缝制。我问:“天爱,你家梁阿姨呢?”
天爱说:“爸爸说周末要给梁阿姨放假,他说姐姐会帮我改的。”
呵呵,果然。这叫什么人啊!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人,耍起无赖来,一样很无赖。
李牧寒提着针线包走了进来,关切地问:“怎么样?能改吗?”
我不屑地说:“要是不能改,您叫我来干嘛啊?”
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然后把针线包放在我面前,说:“真是麻烦你了,要改一个下午吧?”
我又好气又好笑地打开针线包,立马被那套新崭崭的工具闪瞎了眼。我冷嘲热讽说:“您准备得还真周全呢!”
李牧寒淡然说:“针线包谁家都是常备的吧。”
我拿起一个线轴怒视着他:“塑料纸还没撕呢!您昨天刚买的吧!”
“前天。”计谋被拆穿,他一脸云淡风轻,好像跟自己无关似的。
我无力与他多费口舌,让天爱把裙子换上,然后用粉笔画上修改标记,再让她脱下来,自己慢慢改。
天爱要睡午觉,李牧寒把我带到阳光房去,那里光线充足,便于做这种精细的针线活。
我在低头改衣服的时候,他就一直坐在旁边看着。起初我提醒自己不去理他,可是他一直盯着我看,越看我头皮越发麻,只好放下手中的活计问他:“您能不能找点别的事情做?看女人做针线活有意思吗?”
“有意思。”他淡淡地说。
我心里发毛,站起来说:“要不我拿回家里改,明天再送过来。”
李牧寒不愧是李牧寒,立马认清了形势:“我还有点事要做,你慢慢弄吧。”
我看着他走出去,又坐下来继续改衣服。刚安心做了十几分钟,他又走了进来,这次手里端着一杯水。
“忘了给你倒水了。”他若无其事的放下水杯,然后又坐了下来。
我正要开口埋汰他,他突然指着我手上的针线问:“为什么这样缝?”
我低头看了一眼解释说:“针脚压着针脚,待会缝好了以后翻过来才不会有缝,我妈教我的。”
李牧寒拿过去翻过一面检查了一番,赞许地说:“嗯,不错,很整齐。找你来帮忙果然是对的。”
我本来想说他这次是“假私济私”,可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其实我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种小事。
以后我也会有自己的家庭,我会为之付出全部生命,然而对于这个我想竭尽全力为他的人,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那一刹那,仿佛所有的心事都从我心头滑落了,只剩下一片空茫。我突然意识到,这个下午的时光是多么珍贵。或许在我今后的生命里,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下午;又或许,以后我会不时想起它,想起我坐在这里为他做的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知道他会不会也一样透过这个下午记得我。
忽然就莫名伤感起来,喉咙里好像堵着什么东西,好苦涩。
午后的阳光很安静,时间仿佛睡着了。他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不说话,我也没有再去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