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
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今天是宋小檩做卫生,许佳怡留下来陪她,这会,神神秘秘地凑上来,带着一抹八卦的神色:“小檩,你是不是喜欢……段易丞啊?”
“噗——”宋小檩喝着水,差点一口被呛死。
许佳怡着急把纸巾递给她:“怎么啦,你不是喝水喝得好好的嘛。”
“都怪你,你在胡说什么呢?”顺了口气下来,她没好气地在许佳怡的额头上敲了一下。
“唔…”许佳怡捂着敲疼了的脑门,委屈至极:“我哪里有胡说啊,明明是你把自己的校徽借给段易丞,还帮他藏烟和打火机,更是为了他故意把考试给考砸了,这不是喜欢,不然还能是什么啊?你知道吗,这两天你们的事啊,贴吧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我都能当言情小说看了。”
宋小檩扶额:“……”是她大意了,她忘了群众的想象力是无比的丰富。
不过也是,她的这些举动在别人的眼里,看着就是喜欢段易丞的样子……
这下,误会可大了。
但她也没打算解释什么,只是突然很诚恳地问:“佳怡,你觉得段易丞是一个怎样的人?”
“帅……帅啊。”
然而,除去一副天生的好皮囊,他简直一无所有。
许佳怡挠挠头:“他虽然是挺帅的,帅到我心里去了,不过他经常旷课、逃学、抽烟,成绩差的得一塌糊涂,还打架,听说把人往死里打,不见血都不收手的,这也太可怕了吧,他像一座冰山,可以把人冻死的那种,脾气还特别暴躁,我都不敢跟他说一句话,而且听说,他还动手打他残疾的母亲,拿他母亲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赚来的钱整日去花天酒地,这要以后结婚了,他会不会家暴啊?”
最后一句,她问得特别的认真。
宋小檩没忍住轻笑了一声,“你又不嫁给他,关心这个问题干什么?”
“哎,我就是好奇,反正段易丞这人吧……不怎么样。”
人们对世俗的偏见,一向很深。
段易丞把自己藏匿在了黑暗中,像是一堵厚厚的城墙,别人进不来,他也出不去,唯有等那堵城墙慢慢生裂、轰然倒塌的那一天,才得以见到光明。
她又问:“那你觉得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许佳怡立马喋喋不休:“很漂亮,第一眼看见你,我就心想这个女孩子长得好漂亮啊,像天仙,我一定要和她做朋友,沾一点仙气。”
这番话,又逗乐了宋小檩:“那你相信传言里,我是一个爱慕虚荣、贪图陆家荣华富贵的人吗?”
“不相信!!!”许佳怡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紧紧抱着她不肯撒手,“我知道,你不是一个那样的人,我的心可以感觉到,你是一个很软的姑娘。”
她有些不解:“软?”
“对啊,单纯好撩、易推倒……”
“神经。”她笑着推开许佳怡,眸中映着窗外柔和的余晖,远处是落日西斜,难得有片刻的宁静,“你不相信传言里的我,那也请你不要相信传言里的段易丞。”
“什么?!”许佳怡有点没理解过来。
“你亲眼看见他打他的母亲了吗?你亲眼看见他拿他母亲的钱去花天酒地了吗?”
“没、没有。”
“是啊,所以不是亲眼所见的东西,以后就不要轻易去相信了。”
“……好。”许佳怡虽然还是听不太懂,却大为震撼。
其实,尽管已经隔了两周之久,但回想起那段被孤立、被肆意欺凌的日子,宋小檩仍旧觉得很疼,心里直喘不上气来,似有人掐住她的脖子一样。
待在黑暗中,太痛苦了。
更何况,他待的是地狱。
没多久,许佳怡有事先走了。
宋小檩倒完垃圾上来,却见教室里忽然伫着一个身影,窗外已是晚霞一片,红得烈焰,借着不暗的光,她看清了,那人是段易丞,他的脸色阴沉得厉害。
奇怪,他不是走了吗?
她虽然纳闷,但什么话都没问,径直从他的身边绕过,放下垃圾桶后,又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刚提起书包,手腕骤然被他用力抓住。
也不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度,她只觉得手腕像是要被折断了一样。
“你……”
“为什么?”低低沉沉的,仿佛山雨欲来。
什么为什么?
宋小檩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他问的为什么可能是指今早的事。
她故意把考试给考砸了,也要将他留在三班。
“你想听什么?好听的话,还是难听的话?”
他眸色更深了,“我全部都要听。”
她微用了一点力,把手腕从他的禁锢中抽出,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提包就要走,“可是很晚了,我要回家了,不如明天再说吧。”
“宋小檩——”
段易丞喊住她,这一声她的名字,虽然语气里仍旧充满了暴戾,却又有几分隐忍的哀求,很轻盈,恍若一只受伤的鸟独自舔砥着受伤的羽毛,“你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明明我是那个伤害过你的人,你却还要为我谋一条出路?”
他真的惶恐了。
他明明就那样伤害过她,可她却一心一意执着于拯救深陷黑暗中多年的自己,他所生长的地方是地狱、是沼泽、是泥潭、是深渊,前方荆棘丛生,他不敢踏出一步,他怕粉身碎骨,更怕那耀眼的光芒会灼得他魂飞魄散。
他本可以生活在地狱里的,如果他不曾去过天堂。
这时,宋小檩才意识到,他可能听到早上自己和李主任在办公室里的对话了。
“你真的想知道为什么吗?”
段易丞重重地点了头,“我想知道,我也必须知道。”
“好啊,那我就告诉你。”她释怀般地对他说,“我是因为你妈妈、因为阿蓝阿姨才这么做的。”
“我妈妈?”
“是啊,你妈妈曾跟我说,她最大的心愿便是期盼着能再见到那个会读书的好孩子。”
他却完全不能理解,“会读书的好孩子……是谁?”
宋小檩差点翻了个白眼,忍着脾气缓缓道,“当然是你了。你爸爸曾对你妈妈说,你是个会读书的好孩子,你是啊,所以那时墙壁上才会贴了很多你的奖状,虽然泛黄了,可沉淀在时间里的笔墨记得,你妈妈也记得,后来你变成如今这幅模样,你妈妈很惭愧,她觉得是她辜负了你爸爸的嘱托。所以我答应她,我会在学习上多帮助你,因为我也想看到那个曾经会读书的好孩子能再次回到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