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的心思本就敏感又多疑,蓦然,她心里觉得委屈不已,红眼圈悄悄爬上来,一瞬湿了眼眶,赌气地反问:“如果,我说是呢?”
但就算是又怎么样,不是又能怎么样,他真的会在乎吗?
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在乎。
她想啊,
他路途遥远,她思念成疾,可此夜色美景又为何要用来相互对峙呢?
她根本就不明白到底哪一个环节出了差错。
但闻言,陆景衍并没有想象中的生气,反而脸上的愠色淡了许多,大抵是觉得他的小孩终于肯对他敞开心扉且承认了事实,他虽然释怀却又似无法释怀,连同声音也如凉白开一般,“我知道你这个年纪,青春洋溢,容易崇拜也容易动心,这很正常,可你必须要明白,现在并不适宜谈恋爱,因为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完成,你有更好的未来,况且雾里看花的懵懂感情根本分辨不清是对的还是错的,但你要分得清什么是应该做的,什么是不应该做的,什么是应该及时止损的。”
他的声音就像是微风慢慢沁入心底,明明柔和,可听进宋小檩的耳朵里,却仿若寒风刺骨,甚至更为冷冽。
不,她分不清,她分不清啊。
她完全分不清什么是不应该做的,又什么是应该及时止损的。
难道喜欢他的这件事,就是他口中所谓的不应该做的、应该及时止损的事情?难道他从未有过一刻的担心,担心她曾经对他心动又或是喜欢他呢?
也许,他是真的没有过一刻的担心。
因为他不喜欢她,自然也就察觉不到她对他的喜欢,仅仅差了五岁,可他是大人,而她却是小孩,这就好像天生注定的关系,纵使再温柔,也永远越不了界,更像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他可以生生掐灭她盛满了一整个四季、一年又一年的爱意,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俗话说,爱意随风起,风止意难平。
更何况,她的爱意不是随风起,而是途经春夏秋冬四个季节的轮回沉淀,是日月更替、潮涨夕落的岁岁今朝,是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年年积累年年叠加的爱意,她愿用最深的爱去爱他,哪怕永远都得不到回应,亦甘之如饴,因为他是她的心之所向,也是一切救赎,所以她又如何能够意难平?
其实,她不是讨厌他满口的大道理,而是难过于他怎么能如此轻飘飘地把喜欢这件事当作道理讲出来,因为不喜欢,所以才能如此的从容与坦然,不是吗?
宋小檩只觉得心底被狠狠撕开了一道口子,虽看不见,却早已血肉模糊,太痛了,可更痛的是在原本就血淋淋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那种心脏的灼痛,比起身体上的疼痛,更加折磨人,反反复复来、反反复复去,几乎与死去无异。
那莫大的悲伤将她团团包围,她深陷进情绪的泥潭里没法再理智了,不禁反唇相讥:“陆景衍,那你呢?你同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你不也有过自己喜欢并且在意的人吗?你不是也同苏淩淩在一起过吗?所以,这就是你权衡利弊之下的选择吗?”
苏淩淩,是陆景衍的白月光。
在十八岁,遇见的白月光。
其实,他从没告诉过她这个名字。
是偶然一次,她在他的书桌上发现了两本一模一样的作业本,其中一本封面上的名字栏里写着苏淩淩三个字。
后来,她见过苏淩淩,也是两人之间仅有的一次见面,她听他喊“淩淩”,与喊小孩不一样,那样温柔,且带着一丝慵懒的眷念,她简直向往极了,甚至如今回想起来,哪怕喊的人不是她,也格外的心动与沦陷。
记忆里,苏淩淩是一个白到可以发光的女孩子。
是真正明眸皓齿的姑娘。
美到无法用语言去形容。
她和章晓念一起站在苏淩淩的旁边,都会被衬得黯然失色。
他曾被俘虏了心。
书上说,十几岁的爱恋最难忘。
所以,他的心里是不是也一直住着一个念念不忘的人?
她始终耿耿于怀。
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学会释怀,可还是不由自主地把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把她的掌心掐得绯红。
怎么释怀?
无法释怀。
一瞬,陆景衍的眉眼不着痕迹地沉了下来,暗淡得像是洒了一层灰,他似乎不太愿意提及这件往事,甚至对这件事避之不及,终是没再说什么,只苍白地叮嘱她还是要以学业为重。
如此的避之不及,多半有鬼。
宋小檩不是察觉不到他的情绪变化,可她实在无路可走了,她拉住他的衣袖,很轻,毛呢的质感很软,她嘴唇微张了张,却又沉默了下来,但没撒手,他低头看她,看她低垂的睫毛一闪一闪地晃动,看她白皙的小手仿佛抓住了稻草,显得可怜兮兮,蓦然,他有些无奈,“怎么了,小孩?”
她鼓起勇气抬头去看他的眼睛,很深邃,像清透的黑曜石,也像是最危险的漩涡,无端就把人吸引进去,一时分不清东南西北,但此刻她清楚地明白现在不是该花痴的时候,作了个深呼吸后,才艰难地开了口:“陆景衍,你……能不能救救段易丞?”
段易丞,又是段易丞,她满脑子里只有段易丞。
骤然间,陆景衍对这个名字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厌倦,心里本就闷着的一股火顷刻像是要山海崩塌,他一直在极力克制,用绝对的理智压下这股莫名其妙的怒火,一字一句决断得没有商量之地,“我没有这个义务去救。”
可哪怕是已经在极力克制了,声音里还是隐隐透着股拒之千里的愠意,一不小心就会火烧城门。
言下之意,他不会救。
“求求你了陆景衍,段易丞只有你能救,我的能力有限……”
他生硬地打断她的话,“既然能力有限,就要学会量力而行,可你偏偏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去做本不应该做的事情,是喜欢让你冲昏了头脑吗?”在这场看不见硝烟弥漫的对峙里,他真的觉得累了,再开口时,嗓音低低沉沉的,带着些许倦意,也带着决裂,“段易丞,我不会救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