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安橙的愤怒,陆景衍的神色倒显得格外平静,甚至是有几分冷淡,低沉的声音几乎没有半点的起伏,“妈,你就别再插手我的感情了,我今年二十五岁了,该成家立业了。”
“阿衍,你要成家也不是同这个女人成家!”
“……”
“哗——”忽然,杯子于宋小檩的手中脱落,重重砸在地板上。
成家……立业?
这四个字,她突然觉得好陌生也好刺耳啊。
却恍惚记起以前。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安阿姨不喜欢她,也不喜欢苏淩淩。
十三岁那年,她还是个不懂爱情为何物的、整天叽叽喳喳谈天论地的小女孩,可陆景衍已是桀骜不驯的十八岁少年,当初安阿姨从班主任那里得知了他与苏淩淩的事情,便极力反对,因为陆家绝不允许一个身份复杂的女人的存在,但他却为了追求自己喜欢的姑娘,第一次忤逆了母亲的话,也是第一次挨了母亲的打,可他的眼里却有那样熠熠生辉的光芒。
甚至时隔七年,她仍旧记得他那样炙热又真诚的眼神,灼伤得她的心脏都跟着一寸一缕地疼了起来。
她一直以为她只是迟到了五年,可殊不知这五年,也许是一辈子。
后来,她开始埋怨自己,埋怨自己为什么要去玉珑阁。
她满心悔恨地想,如果那天没有去玉珑阁的话,他是不是就不会与苏淩淩重逢,也不会旧情复燃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去玉珑阁啊!
“啧,正烦心着呢,又来了个糟心的东西,多大一个人了,怎么这么笨手笨脚的啊,拿个杯子都能整碎,还能干什么事啊?”安橙数落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传入耳际。
宋小檩慌忙蹲下身,去捡一地的碎玻璃,生怕又会惹安橙的不高兴,只能不停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少说两句。”陆政全用眼神示意安橙别说了,又转头关心地询问道,“小宋,你有被伤到吗?你别捡了,万一扎到手流血了可怎么办,我让吴嫂去把地上的玻璃扫了。”
安橙甚是不满地又啧了一声:“咋?她做错事,我还说不得了?”
“一个杯子而已。”
“一个杯子怎么了?”
“……你又不是没摔碎过。”
“哟呵陆政全,你这么护着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你女儿呢。”
“……”
宋小檩捡起一块碎玻璃,却愣了好久的神。
是啊,一个杯子怎么了?
没怎么。
只不过她做什么事都是错的,仅此而已。
余光里,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她,却唯独陆景衍没有。
他仍旧背对着她,只留给她一个高大清冷的背影。
也是,他爱的人就在身边啊。
又怎么会留意到她呢?
她这样无所谓又自嘲地想着,泪意却很不争气地涌上眼眶。
楼下的争吵还在继续,可宋小檩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不经意间,她往下看了一眼。
却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与苏淩淩毫无预兆且毫无阻碍地对视上了。
她望着苏淩淩,忽而觉得这弯弯的眉眼似曾相识。
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低头,看着掌中的碎片。
那块碎玻璃的镜面上,隐隐约约映着她的眉眼。
弯弯的柳叶眉,标准的杏仁眼,远看雾蒙蒙的,近看却波光潋滟,很清澈,亮晶晶的格外迷人。
那一刻,宋小檩只觉得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原来,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啊。
她曾经还天真地以为,她终有一天能追赶上他的脚步。
可他兜兜转转了七年,最后还是选择了白月光。
她拼命读书、学习不擅长的物理、为他放弃热爱的文学专业而读了医学、白纸黑墨上他的名字、窗台枯萎的月季、锁在柜子里的信封、偷拍他的一张又一张的照片……
这些曾经被她视为最美好、最甜蜜的回忆,一幕一幕,竟让她成为了一场笑话,也令她痛不欲生。
难怪,她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好像离他很近,近到触手可及,可明明就隔着一整座银河啊,又怎么会近呢?
他的温柔、他的体贴、他似情话的低喃……
原来,他只是透过她的眉眼心心念念于另外一个女人。
这于宋小檩而言,与杀了她又有何区别?
她紧紧握着碎玻璃,之前的伤口还没愈合,却再一次被扎得遍体鳞伤。
心脏突然骤疼得厉害,像一下被夺走呼吸,格外缺氧,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她的眼前一片黑暗,无力地倒在地上。
“小宋!”是吴嫂的声音。
紧接着,有渐近的脚步声。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她好像远远地听见了一声急切的“小孩”,又或许没有。
但有还是没有,已经不在乎了。
*
宋小檩醒来时,屋里一片昏暗,只余床边一盏暖黄色的灯。
头隐隐作痛。
她下意识伸手捂了一下额头,却碰到了摸起来略微粗糙的纱布。
一刹那,今天傍晚所发生的事情,她全都想起来了。
她摸到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屏幕上显示为九点三十五分。
之后,她随意穿了件外套,走出房间,却不是下楼吃饭,而是径直朝书房走去。
意料之外,书房的门半掩着,从里面透出了一道光。
这个缝隙,仿佛是为她而留。
宋小檩没敲门,而是轻轻推开门,耳旁随即传来敲击键盘的“啪嗒啪嗒”的声音,缓缓流淌于空气中,让她片刻的恍神,像是坐着时光机回到了高中,那时她总是来书房请教他自己完全不擅长的物理题目,但仅仅一瞬,她又回过神,望着陆景衍,他正盯着电脑屏幕,时不时低头看一眼翻开的厚重的英文书,他的眉间似被光镀上了一层柔色,没抬头,却知道是她来了,微有几分漫不经意地开口,“小孩,我的事,你大概也清楚了吧。”
正因为清楚,所以她才会心痛到窒息,才会疼得晕过去。
她点点头,声音苍白,陈述着一件令她悲痛欲绝的事实:“你和苏淩淩复合了。”
时隔七年,再次破镜重圆。
想必是很爱了吧。
她记得一句刻骨铭心的话——
书上说,
相爱的人,不管兜兜转转几年,都会再一次重逢。
这句话,在他和苏淩淩的身上,就是世间最美好的情话。
可于她来说,只是一种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