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
“急报!”
“急报!”
“赵国边境传来急报,长安君成蟜阵前叛国,辛胜率领两万大军追随,十万叛军正朝咸阳杀来。”
成蟜造反的消息,从咸阳城门口,一路传到秦王宫里。
上至达官贵人,下至普通百姓,几乎是同一时间,预感了风雨欲来。
“秦国攻赵,我还以为能够攻下邯郸,灭了赵国,没想到这长安君阵前反叛,赵国安然无恙,秦国反倒是先要乱起来了!”
“长安君可是王上唯一的弟弟,尚未及冠就封了君,他为什么要造反?难不成是想做咱们秦国的王?”
一间普通的食肆里,几个食客探头看着飞马离去的信使。
听他们的口音,都是地地道道的秦人。
在他们身后,一个老态龙钟的白发翁,举手拍着矮桌,吸引众人的注意,说道:“听我祖父说,他小的时候,就经历过一次动荡,是个叫季君想要夺取王位,发动叛乱,一打就打了好几年,死了很多很多人,整个咸阳城都变成一座血城,不光是那些参与造反的贵族和他们的家人会死,我们这些普通人,运气不好地被抓了去,就别想再回来了。
依我看,这长安君造反,估计又要打上好几年。”
“你个老东西,吓唬我不是?”
旁边的壮汉不争气地打了个摆子,他不可能承认自己是胆小了。
便把原因归结于老者身上,他气势汹汹地走到老者面前,一拳砸了下去,桌子上的饭菜溅了出来。
看着凶神恶煞的壮汉,老者从怀里拿出来半片金叶子,放在桌子上。
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有气无力地伸手推了推壮汉,面露慈祥道:“老家伙我,走个路都费劲,你给我一拳,我都要倒地不起。
咱们秦国有法,杀人偿命,反正老家伙我活了一把年纪,有个年轻小伙子陪葬,也不亏。”
“你!”壮汉攥紧的拳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就连威胁恐吓的话都不敢大声说。
生怕吓死了老者,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但是,为了那该死的自尊心,他一直倒在老者面前,不愿意让路。
“老人家,您走您的,别管他。”
吃瓜群众围了一圈,就是没人上前帮忙。
最后,还是壮汉的同伴,上前拉住壮汉,让老者离开,一个劲儿道歉:“我兄长他小的时候,被门缝夹了,脑袋不好使,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围观的人,倒吸一口冷气,这壮汉会站出来找茬,就说明他不是好相与的人。
都以为壮汉被这么说,会暴起发怒。
没想到,壮汉竟然被同伴拉到了一旁,歪嘴斜眼地咧着脚,“阿巴阿巴...”
没了壮汉阻拦的老者,很快便离开了食肆,在咸阳城里四处溜达,一直到了黄昏时分,才回到吕不韦府邸,从后门走了进去。
一间灯火昏暗的密室里,简单地摆着一张矮桌,矮桌上放着一盏油灯,便无其他。
“季君之乱,成蟜之乱,都会是一个结局。”
吕不韦笑得很阴森。
他手里捏着一小块绢帛,放在火焰上引燃,道:“成蟜造反的消息都传回来了,甘罗为何还没有任何动向?”
回声在密室里飘荡,直至完全落下,也没有得到任何的答案。
吕不韦松手,弹开即将燃尽的绢帛,看着最后的小火苗,飘到地上,一直到彻底熄灭。
他再次开口:“樊於期怎么说?”
灯光照不到的大片黑暗里,传来沙沙的声音。
一道黑影,从黑暗里走到光亮处,在吕不韦的面前,放下一个竹筒,而后退回黑暗中。
接着,又有一个黑影走上前,同样在吕不韦面前放上一枚竹简。
直到六根竹简全部拿出来放好,黑暗中不再走出人影。
吕不韦这才把它们拼接在一起,借助微弱的灯光,浏览起樊於期传回来的消息。
在昏暗火光的映射下,吕不韦的表情精彩绝伦,却带着一股邪性,让人不寒而栗。
“很好!”
吕不韦怒极反笑,他的笑声阴森可怖。
忽地,吕不韦收敛笑容,眼神中充斥着浓浓的狠厉,“不管成蟜是有心算计,还是误打误撞,屯留,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告诉樊於期,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还是不能除掉成蟜,他就留在那里,和樊家人黄泉相见吧!”
密室内,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响起几缕风声。
很快,便有六道身影,借着月光,离开了相邦府邸,消失在咸阳的各个方向。
......
“咚咚咚!”
“开门,快开门,我是李斯!”
“受公子所托前来拜访。”
自从得了嬴政的暗许,李斯工作起来就更加卖命了。
作为议郎,几乎是天不亮就进宫了,跟在嬴政身边,不管是大小事,皆尽心竭力。
直到夜色降临,他才着乔装打扮,带着嬴政交付的通行令牌,穿梭在咸阳街头,来到长安君府。
不久,门后面传来阵阵声响,韩老宦打开大门,留出一条观察的门缝,问道:“李议郎不回家睡觉,半夜来此做甚?”
“受公子所托,来找大壮。”
晚上走了这一路,李斯才想明白,为什么府上,明明管事的是韩老宦和阿雅,成蟜却让他来找大壮。
因为成蟜造反了,白天府邸外面会有仁人志士蹲点,专挑来拜访的人下黑手。
晚上宵禁之后,没有王上和太后的令牌,谁也不能外出。
李斯这才敢来。
夜间会面,韩老宦年纪大,经不起折腾,又是造反这种大事,阿雅是个女的,成蟜明显是在防他。
李斯只觉得,这是多此一举。
下次见到成蟜,他一定要为自己正名:李斯只对权力和事业感兴趣,对女人没有兴趣。
韩老宦把门开得更开一些, 伸出头来,朝着李斯后面细细打量了一遍,这才让李斯进门,随后重新把门关上。
“李议郎这个时候前来,万一被别人撞见,可是要出事的。”韩老宦善意地提醒道。
就算是所有人都说成蟜造反了,他也不会相信。
但是,架不住咸阳城内的流言蜚语,上至朝廷,下至民间,所有人都在说,且证据确凿。
韩老宦依旧坚持在这里,成蟜临离开的时候,托付他守好家里,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能食言。
李斯驻足看着佝偻脊背的韩老宦,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方的善意。
他浅笑了一下,不以为意道:“所以我才晚上来,不怕被人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