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太子已经将贼人抓捕归案,那么本使就先带着人回去了,事后案件有了进展,就劳烦太子送到驿馆。”
甘罗是秦国副使,是在场众人中,话语权最重的那一个。
楚人馆舍被查封,成蟜也没有了进一步的指示,甘罗便打算带着人离开了。
韩安正在偷瞄打量芈芙,忽然听到甘罗要走,瞬间清醒过来,快走两步,追上甘罗等人,向甘罗发出邀请,道:“秦使初来韩国,想必还没有好好逛过新郑,不如明日就由在下亲自引路,带着使团在新郑好好地逛上一逛。”
听从甘罗的指示,韩安抓捕了楚人,封了楚人馆舍,已经是彻底得罪了楚国。
他想要稳住韩国太子的位置,保韩国安全,就只有和甘罗建立联系,亲近秦国,才能对得起今天晚上的决定。
就在韩安以为,他冒着触犯楚国的危险,完成甘罗的指示,就一定能够得到甘罗的爽快答应时。
甘罗回头看向身后,韩安瞬间变得拘谨起来,紧张激动地等候着接下来的话。
谁料,甘罗只是随意看了眼站在后面的成蟜,便扭头继续往前走,道:“国事在身,不便与太子私下见面,太子若是有什么想说的,可以在本使面见韩王的时候,一并说出。”
韩安的脑海中降落一道惊雷,将他整个人劈得呆立在原地。
得罪了楚国,还没有交好秦国,那他做的这一切不是白做了吗?
“秦使!”
“太子,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
成蟜从后面跟上,拉住还想往前追的韩安,小声提醒道:“副使大人说得对,秦国使团到了韩国之后,所有的事情都还没有完成,秦王下达的命令,还没有得到执行,他们怎么敢私下与太子见面啊?”
“那,这,该如何是好?”
韩安看着甘罗远去的背影,追上去的冲动依旧强烈。
只是成蟜拉着他的手臂,让他没办法去追。
人被成蟜拉住了,目光早就跟着甘罗,走出了很远的道路。
“太子,别看了!”
成蟜抬手在韩安的眼前晃了一下,让他把目光收回来,煞有其事地分析道:“副使大人的话,另有深意,太子若是细细品味,就能够有所感悟。”
韩安一脸呆蠢地看着成蟜。
不是他听不懂成蟜在说什么,而是他真的没有领悟到成蟜口中的另有深意。
成蟜向来为人大方,热爱分享,从不藏着掖着,他揽着韩安的脖子,两个人走到距离人群远一点儿的地方,他神秘兮兮地观望了两遍四周的环境,确认身边没有其他人后,用手挡住嘴巴,贴近韩安的耳边说道:“太子不妨想想看,今日使团入城时,正使大人对太子的态度,再对比一下刚刚副使大人的态度,您可是亲自带人找到了甘林的行踪,并把他救了下来,就这一份人情,副使大人不得记在心里面?”
韩安听着成蟜的话,稍微一深思,便觉得这就是至理名言啊!
而他只有频频点头的份儿,携带着强烈求知欲的目光,兴奋地望着成蟜。
“咳咳!”
成蟜轻咳两声,整理一下思路,继续说道:“正使大人是韩非的师弟,听闻师兄在韩国混得不容易,可不就是对太子您生出不满嘛?”
“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说法?”韩安满脸疑惑道。
在使团后面呗,还能在哪儿?
“那不重要,重要是韩非和正使大人,他们是同门师兄弟。”
成蟜在心里吐槽一句,当时他大声嚷嚷就是为了让坐在马车里的韩安听到,成蟜可不是要帮他找回模糊的记忆,往下面说道:“所以啊,正使大人对太子的态度不是很好,他这是在帮韩非出气,故意把您落在使团后面,丝毫面子也不给您留,今日正使会见韩王,太子您却在我的酒馆里面,不是吗?”
“但是,副使大人不一样啊,您帮助了他,他心里记着人情呢。”
“副使让您有话当着韩王的面说,意思是他希望在会见韩王的时候,能看到您出现在韩王身边,这是在帮助太子您参与到两国邦交之中啊!也是在考验公子能不能成为秦国的盟友。”
“您想想看,一个年少气盛的副使,和一个人到中年的正使,哪个更有前途?副使年纪尚小,就担任副使,这表明了琴秦王对他的独有恩宠,未来远不止做个正使那么简单;而正使他一把年纪了,才第一次坐上正使的位置,代表秦国出使,只能说秦王宅心仁厚,看他年纪太大,可怜同情而已,这恰恰说明正使已经到了人生的巅峰了,不会再有更高的成就了,而副使前途无量,成为秦国丞相也不是没有机会。”
“太子您在暗中帮助副使完成任务,可比韩非的作用大多了,等到副使建立功劳,下次来韩,正使的位置就要换人了,到了那个时候太子与大人交涉起来,岂不是容易得多?”
“有几分道理。”
韩安听得眼睛都直了,却还是嘴硬道。
成蟜的话,是他从未设想过的方向,再扭头去看甘罗一行人,只能看到几个模糊昏暗的身影,心中写满了感动。
不仅是感动于甘罗的提点,更是感动于自己的抉择,要不是他足够的英明,就错过了这个参与邦交大事的机会。
“张先生,你是本太子的贵人,你这一番话,价值远远超过三万金,先生完全不用着急凑够金子,想什么时候送都行。”
说了一番煽情的话,还以为你不要那三万金了。
结果是,既想要钱,又想要名,真够贪心的。
成蟜激动地拉住韩安的双手,兴高采烈道:“倘若在下能够对太子产生一丁点儿的作用,那就是在下的荣幸了,请太子收回成命,我愿按时送上三万金,信守承诺绝不拖延。”
“张先生品格高尚,世人不及也!”
两次要为成蟜延迟时间,缓解压力,都被拒绝了。
这也使得韩安,再进一步地对成蟜生出了深深认同。
什么是高人,这就是高人。
“太子谬赞!”
韩安一同夸赞,差点让成蟜老脸通红,来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主动夸赞他品格高尚,成蟜不敢再待下去,他怕是时间一长,会对韩安产生愧疚,从而导致后续计划受滞。
他说道:“太子请留步,小的要回去了,再晚恐怕副使大人就要问责了。”
得到了成蟜的解读,韩安便觉得今晚做的一切都值得,而成蟜走与不走,都没有任何影响了,只是微微点头,便转身来到了芈芙身边。
这时,芈陵在芈芙的啜泣和晃动下,也苏醒了过来,又羞又恼,看向迎面走来的韩安,质问道:“太子派人抓了所有的楚人,封了馆舍,难道就不怕楚国的大军兵临城下吗?”
韩安回头看了眼被韩国士兵押解着走进黑暗里的楚人,神情淡漠,没有生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经历了甘罗的压迫,芈陵的话,在他听来竟显得有些幼稚。
韩安向芈陵问道:“兵临城下,和破都亡国,你怎么选?”
芈陵仍旧怒气腾腾,气势却弱了几分,他在任何一国面前都有骄傲的资本,唯独在面对秦国的时候,就算是不服,也必须承认对方强的离谱。
“你率领楚人绑架秦使兄长的罪名,可大可小,就看你要怎么做了。”
韩安语气平淡,眼睛却十分不老实地在芈芙的身上来回游走。
“不会的,父亲根本就没有离开馆舍,他不可能带人绑架秦人的。”
芈芙情绪激动,刚一抬头就看到韩安那让人极度不舒适的目光,连忙低下头去,倔强道。
“本太子来的时候,他就在大街上,秦使的兄长也恰好就在旁边。”
韩安本来是不用说这些废话,但是他发现芈陵这个女儿,年纪虽小,却已是国色天香,着实令他入迷,就冲那赏心悦目的脸蛋,就值得韩安的解释。
他瞥向地上的芈陵,心中有股莫名的快感,终于能够站在芈陵的头上说话了,“本太子相信你是无辜的,但是秦使不信,那么我也没有办法,你唯有自救。”
“芙儿,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离开楚国,去秦国,来韩国吗?”芈陵把韩安的表现尽收眼底,再加上那话里话外的各种暗示,他只能低下高傲的头颅,痛苦地闭上眼睛。
“联姻,帮助父亲在楚宫更进一步。”
芈芙眼角的余光,看到芈陵的情绪变化,心中纵使悲伤难过,也还是滋生出了一丝的安慰和高兴。
她以为芈陵是不舍得嫁女儿了,感动之余,她的勇气也大了一些,仰起头看着俯视着他们父女的韩安,道:“芙儿愿意嫁给韩国太子。”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芈芙的眼角,同时落下了一滴泪水。
“不是嫁,是送做侍女,从今往后,你我父女断绝关系,你就是太子的人了。”
芈陵的话,彻底击碎了芈芙内心最后的希冀。
她本以为父亲是舍不得把她嫁出去,原来竟只是心疼,芈芙没有给他换来任何利益。
“芙儿姑娘是楚国王姓,怎么能做侍女呢?倒是可以给本太子做个妾。”
韩安是想今晚就成就美事,可惜没那个胆子,甘罗的态度不够明确,他就没有足够的底气。
此外,韩王还不知道这里的事情,后续会做出什么反应,还不知道。
这些事情,都要明确下来之后,韩安才敢释放出内心的恶魔,现在说这些,只是为了单纯地羞辱芈陵,挽回曾经没有得到的尊重,“不过,在秦使息怒之前,你们还是去大牢里住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