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李斯走后,韩非越想越气,倒不是气李斯怒怼他,而是气自己的摇摆不定,既想成为秦臣,辅助秦王统一天下,从而使得毕生所学能够广泛应用于天下,途中能够有机会为韩国说两句好话就更好了,又想维持韩国弱国的尊严,他是韩国公子,不能就这么向秦国低头。
若不是受限制于身份,韩非怕是早就成为秦臣了。
“哼!”
韩非冷哼一声,将手中的毛笔扔在矮桌上,气鼓鼓地转身回到床上,拉过被子盖住脑袋。
只想一个人静静。
李斯出去之后,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躲在门外,通过留的门缝,悄悄观察着房间里的韩非。
看着这可爱,又可笑的一幕。
饶是早就泯灭了童心的李斯,也不由发出一声宠溺的笑声,又担心笑声惊到韩非,他连忙用手捂住口鼻,另一只手,悄悄地拉着门环,将之前留下来的门缝合上。
他负手走开,又是忍不住一笑,歪着头,轻声道:“师兄饱受韩人嘲讽,还能够保持这份心性,斯不及也!”
“大人,王齕将军率领援军,已经抵达城东百里外,明日正午便能够抵达城下。”
李斯盘算着大军撤退的路线和时机,忽然从远处赶来一名斥候,携带着重大军情。
当听完王齕的援军即将到达的消息,李斯的脸整个垮了下来。
慈不掌兵的道理他懂。
但是,王翦下令让他撤出河阳,王齕却带着援兵即将赶来。
若是留下,便是违抗军令,若是撤离,王齕军就会白跑一趟不说,还可能面对数倍于己的赵军,且无城池屏障可以依靠。
短暂的思索过后,李斯问道:“多少援军?”
“三万精锐!”
李斯发出厚重的嗓音,宣泄着自己的痛苦与纠结,他抬手用力拍在额头上。
援兵比河阳的守军还多。
为了保一万秦军,损失三万秦军,怎么算这都不是一笔好账。
李斯并没有急着做出决定,一番思量后,他决定做两手准备:“再跑一趟,询问王齕将军是否还有新的指令?”
李斯特意强调新的指令,他不认为,以王翦的能力,会出现这种命令不同步的低级漏洞。
让河阳守军撤退,却不让王齕军撤离,这就相当于,出卖了王齕军,让他们一头钻进赵军的主力包围之下,唯有死路一条。
所以,派人再去问一遍,以免影响了王翦制定的计划。
而河阳的守军,也要暂时做好撤离准备,应时而动。
然而,还不等斥候带着李斯的命令离开。
另有一名斥候闯了进来,看上去更加匆忙焦虑,他双腿几乎是本能地向前奔跑,身体前倾着,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摔倒在地上。
最后,他扑在另外那名斥候身上,双腿瘫软地跪坐在地上,喘息了好久,才在李斯安静的等待下说出来一句话:“王齕将军请大人依令行事,主将的命令他已知晓,驰援河阳的计划不变,大人撤离河阳的命令也不变。”
李斯刚刚有些乱了的心,稍微定了一些,他眼中的紧张与焦虑,逐渐淡去,平静地看着新来的斥候,既没有开口追问,也没有表明任何态度,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双眼也渐渐失去焦点,视线内的人影变得模糊重叠。
“大人,还请速速撤离!”
“嗯,告诉王齕将军,斯会尽快撤出河阳,别的不用多说。”
李斯的思绪,被斥候的声音拉回现实.
既然帮不上忙,那就做到不拖后腿。
李斯不等斥候作出回应,便先行一步,走出院子,他还要去安排大军准备撤退事宜,王齕大军明日正午赶到,那么河阳的守军,就要连夜撤走,在天亮之前,完全撤出河阳。
无论到时候是什么安排,李斯都不能在战场上出现,免得拖后腿,影响秦军作战。
......
“将军,日前收到你的命令,在下便派遣斥候,每日三探,将野王的驻守情况全部排查清楚。”
是夜,邢丘城内,蒙恬的住处,迎来一位神秘的客人,正是此次大战的秦军主将,王翦。
他将近几日斥候打探来的情报,全都做好分类归纳。
这个时候,直接拿给王翦,便轻松简便多了。
王翦是随着最后一批过河士卒,连夜赶来的,刚一上岸,便被蒙恬秘密引进了军中。
此时,他拿着蒙恬交给他的军情,按照每日的顺序,整整齐齐地排放在面前的矮桌上。
他一眼扫过去,能够将这几天野王的军情看个完全,他想要知道的情况,眼前的这些军情案牍,写的都很清楚明白。
然而,身为一军主将,不能只看野王,不看全局。
王翦的目光,一边在军情案牍上面扫过,一边问道:“赵军主力在何处?”
“李牧率领大军到达河阳之后,留下一支偏师攻打河阳,大军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去向不明,恬以为赵军藏在附近的山林之中,借助地形隐蔽,试图围点打援。”
“嗯?”
王翦有些惊奇地抬起头来,他目光转柔地看着蒙恬,说道:“李牧如果只会这么简单的布局,那么他也不可能完成一战歼灭十万匈奴的壮举。面对这种沙场老将,切不可轻敌大意。”
看出李牧的围点打援,说明蒙恬是用了心的,但是不够灵活,王翦本想表扬尔的话,到嘴边,成为了注意事项。
“如果李牧要拿下王齕军,攻破河阳城,渡过大河,想要尝试拯救那些被围困的赵军,明天就是最好的时机。”
王翦不慌不忙将面前的案牍收起来,认认真真地说着自己对战局的分析,同时也是在提携后辈:“明日卯时,我会亲自率领一支精锐,直扑野王,你则率领剩余的大军,坐镇邢丘,无论赵军主力出现在战场何处,无论战局形势如何变化,邢丘不得放出一兵一卒。”
“将军,若是王老将军遇到伏击,末将也不支援吗?”蒙恬擅长兵道,却还是有些年少,偏执地问道。
论及私交,王翦与王齕的感情,要比他和蒙恬之间的更深。
但,身为秦军主将,王翦要站在全局查看,而不是个人私交情感。
王翦狠心道:“有杨端和跟在后面,不必邢丘派兵支援,他会根据战场形势自行判断,是进是退,邢丘是我军一旦出现失利的最后退路,不容有半分差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