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秦王的志向是一统天下,扫灭六国,那么秦军就不会再做出这种天怒人怨的事情来,秦国要收服六国,就就不能屠杀俘虏。”
“否则,秦军每到一地,便会受到举城军民的反抗与敌对,这不是秦国想要的,也不是秦王想要见到的。”
李牧既是在跟身边的几位副将解释让,他们安心,也是让自己安心。
所有的判断,都不可能完全准确。
万一,秦国当真要以武力压服六国,六国也没有这个实力反抗。
那么,他所说的一切,就都是理论上,而难以落在现实。
李牧平静的目光,掠过一张张担心忧虑的面庞,显然刚刚的解说,并不能够让他们完全信服。
他歪头看向旁边,挑挑拣拣,拿起一根木棍,前倾着身子,在地面上粗略地划着:“成皋位于韩国最北,庞老将军率领大军在此处遭遇埋伏,大军沦为俘虏,老将军成为阶下囚。”
“据我粗略估计,秦军与韩军兵合一处,兵力已超过十万,即便不埋伏老将军,我赵军也无安然过河的可能。”
或许,这是成蟜起的恻隐之心。
秦军向来以人头论功,很少俘虏敌国士卒,更别说还是在战事没有结束,秦军占尽优势的情况下。
想尽办法,俘虏敌方主将,迫降敌军。
这与秦军以往的行事风格,完全不同。
李牧只是一瞬间的念头,并没有往深处去想,只觉得秦军行事不在常理之中,而当下秦国最不符合常理的人,只有成蟜。
至于新任秦王,屯留官民全部流放问罪,对秦人都不手软的王,不可能对赵军手软。
“将军,你说的卑职全都明白。”
“只不过,斥候四处探查,连秦军的影子都没有看到,这是不是太不正常了?”
“秦军难道说,全都渡过大河,他们就不怕,我们截断其返秦后路?”
“而且,秦军不见了,韩军也不见了,这里可是韩国,连一个韩卒都见不到,未免过于离奇了些。”
面前的副将,各自发表着心中的担忧和疑虑。
“成皋不是有韩军驻守?”
李牧抬头望了一眼众人,眼神中的意思,清晰明确。
众人意识到方才的话,有扰乱军心之嫌,连忙闭上嘴,不再多说。
有人递过来一幅地图。
李牧伸手挡住,低头在地面上简单勾画出战场形势:“我现在有些担心秦军的位置,既不断我军后路,也不在成皋设防。”
“若只是攻打野王,根本用不了全部兵力。”
“或许秦军是打算将邢丘打造成攻打赵国的前沿,将全部兵力放了进去。”
有人接话道。
“将军,秦军全部渡河,成皋只有韩军驻守,我军轻松可破。”
“只是,那些早前过河的将士们,若不在城中,我们是否还要继续攻打韩国,接连攻克城池,直至找到他们为止?”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解救那些将士们。
而今,却因为情报不足,战场形势的急剧变化,陷入两难之地。
众人齐齐看向李牧。
他们的眼睛里,是坚定,是信任,是毫无保留的追随。
“拿下成皋,若是没有找到人的话,大军沿河而下,从殷地返回赵国。”
李牧话音刚落,便有人着急开口:“将军,我们从殷地撤退,在河阳附近等候的将士们,该当如何?”
当让大王派兵接应....
李牧的念头瞬间闪过,心中五味杂陈。
若是可以的话,他希望把每一个士卒都安然无恙地带回赵国。
但是,征战沙场多年,见到过太多的生离死别,人间炼狱。
带所有人回家,不过是激励士气的话。
李牧清楚地知道,没有不死人的战事。
他会尽可能地保住足够多的将士,必要的时候,就要做出一些牺牲。
那些留在河阳附近的赵军,就是李牧留给秦军的好处。
李牧决定让他们留下的那一刻,他就想好不会从河阳返回。
既没有大军接应,也没有坚固城池驻守,若是迎上秦军,结果只有一个,就是死路一条。
“有他们在河阳附近,吸引秦军的注意力,我们才有机会安全回到赵国。”
“大军撤退之前,我会派人通知他们。”
李牧面无表情,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众人心中一沉,提前陷入对最坏结局的设想中。
事实上,李牧承受的更多。
谁也不知道秦军,会对那边动手。
也有可能是两边都不放过。
他手持佩剑,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目光凛然地看着远处,轻拍着身上的尘土:“准备出发,目标成皋。”
“诺!”
众人齐齐起身,跟在李牧身后返回队伍之中。
......
“将军,赵军大军并未驰援番吾,所有城池严防死守,我军根本无处下手。”
王翦将大军留在番吾攻城,他则是率领骑兵,一路向北,深入赵国腹地。
料想,赵国上下会生出慌乱,调遣各地守军,前去驰援番吾。
秦国骑兵,能够长驱直入,绕到邯郸以北,直逼赵国都城。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也在王翦的预料当中。
“继续关注赵军动向,如有异动,即刻来报。”
王翦打发走传递情报的斥候,回头看向身边的副将,问道:“野王情况如何?”
副将向前几步,抱拳道:“野王守军接到命令严防死守,任凭我军如何叫骂,始终不愿出城一战。”
“而我军兵分两路,强攻城池的话,就算是能够拿下野王,也会兵力大损,得不偿失。更何况,野王城池高大坚固,一时之间难以攻破。”
王翦挺背跨坐在马背上,任由微风轻拂脸庞,他目光深邃地望着天际,视线穿透云层,仿佛看到远处的城池。
忽然,他露出一抹的笑容,藏着老狐狸的狡猾:“传令攻打番吾的队伍,派遣斥候穿上赵军的衣服,前往野王求援。”
“令驻扎在野王的大军,连续佯攻三日,之后后退五十里,时刻关注野王赵军动向, 只要赵军出城回援番吾,大军即刻倾轧上去,将赵军斩杀于野,夺下城池,随时准备接应我军撤退。”
“如此一来,就能骗开野王城门,将军果真用兵如神。”
副将没有立刻转身去传递命令,而是先对王翦展开一番吹捧。
一番话,听得王翦眉头直皱。
倒不是不允许军中有这些吹捧的话,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人情世故。
王翦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副将的后脑瓜子上,气骂道:“混账东西,拍马屁也不挑时候,立刻前去传令,不得有误。”
“诺!”
副将动作熟练地调转马头。
可能是不够解气,王翦扬起马鞭,狠狠地抽在副将的马屁股上。
副将并不知晓此事,手中还保持着挥动马鞭的动作。
战马已经如同一支利箭,载着他飞奔出去,脱离队伍。
“哈哈哈~”
其他人一阵哄笑。
王翦严肃道:“既然赵军严防死守,拿不下赵国城池,你等便各自带队,任挑一处前往,务必将所过之处的山川地貌溪流民风,全部详细记录,每日呈报本将。”
“诺!”
众将领命离开。
既然赵国不上套,王翦也不会玩了命去邯郸附近冒险。
计划出现了偏差,那么他就按照偏差的路线走。
兵临邯郸的谋划落空,但秦军也绝对不会白来一趟的。
带走赵国腹地的山川地貌,详细记录在案。
等到将来出兵攻灭赵国的时候,这些记录的价值,自然就会彰显出来。
王翦从怀中取出一张地图,这是他根据斥候传递回来的情报,临时绘制的赵国地图。
上面粗略地标注着附近的重要地点。
王翦目光落在某处,道:“大军向前十里,安营扎寨。”
他不打算继续往北走了。
现在这个位置就挺好,深入赵国,又远离赵国北境。
一旦李牧回国,赵军合围过来,秦军也能够从容撤退。
过几日,若是野王拿下, 李牧还没有返回赵国,王翦会考虑再往北走一些,记录更多的赵国地貌。
赵人凶悍善斗,赵军战力不俗。
若是能够掌握赵国地貌,可以大大助力秦军。
或许秦军可以南北同时进攻,能够收到意料之外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