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赵国使者和齐国使者,在门外求见。”
看守大门的卫兵,行色匆匆从外面跑了进去,手放在腰间用力压着剑柄,减少剑尾的摆动。
他隔着捡棋子的仆人,远远地弯下腰。
“带赵使过来,请齐使到大厅等候,本公子晚会儿过去。”
成蟜挥挥手,让卫兵和捡棋子的仆人一并离开,他凑近在李斯的耳边,假意用手挡住嘴巴,装模做样不想让司马尚听到他话:“赵使从邯郸而来,或许能够验证我听到的那些传闻。”
李斯配合道:“公子所言极是,赵使带来的消息,一定做不得假。”
实际上,对话的声音就算是走到门口的仆人都能够听到。
他们把腰身弯的更低,脚下的步子也同时变得急促起来。
仿佛,这是一块是非之地,身后是豺狼虎豹,他们着急离开。
“将军,请落子。”
李斯起身,伸出手在盛放黑棋的棋笥内抓取一枚棋子,递上前去。
细微之处的礼节,恰到好处。
司马尚接过那枚黑子,看着李斯不知其意的笑容,目光移到成蟜看似童真的脸上。
他的心中,升起了一阵一阵本能的不适应。
冥冥之中,能感觉到对面两个人在给自己挖坑。
可又想不明白,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他在韩国,追击成蟜失利,沦为阶下囚。
居住在昏暗不见天日的大牢里,成蟜把他接了出来,还给他看有关赵国的情报。
除了四周戒备森严,限制了他的自由之外。
在衣食居住方面,并没有半分亏待。
司马尚有想过,成蟜或许是打算,威逼利诱,让他投降秦国。
然而,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见到财帛美人,也没有听到成蟜或者是其他秦人许诺的高爵厚禄。
司马尚心中有所怀疑,却是不敢确认下来。
他再次看向棋盘,将手中的黑子,放在思虑良久的格子上。
“公子,人到了。”
司马尚身体一僵,指尖的棋子,在接近棋盘的时候,骤然脱落。
在棋盘上打着转,发出清脆有节奏的声音。
“赵使来的正是时候,司马将军,与李斯棋逢对手,正杀的难分难解。”
“快,请赵使坐下观棋。”
成蟜眼神飘忽地看向李斯,随即不久,便面露痛苦地抱着肚子,嚎叫起来:“哎哟,肚子好痛,痛死了。”
“赵使担待,窜稀...片刻耽搁不得。”
成蟜步履匆匆,消失在拐角处的柱子后面,最后的声音也在柱子那里消失。
“见过赵使。”李斯拱手。
司马尚身为李牧的副将,更是接受赵王诏令,加入入韩使团。
所以,赵使是知道其人的。
他不再去看不见身影的成蟜。
而是与司马尚见礼后,坐在仆人搬来的椅子上。
第一次坐在椅子上,赵使有些好奇的挪动了两下,手掌顺着扶手摩擦数次,称奇不已。
这才注意到打招呼的招呼。
或许是李斯表现得太有礼貌,赵使只是将他看作成蟜府上一个普通的管家,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调整着束手的袖口,问道:“阁下是?”
“在下李斯,无名之辈,忝为秦国廷尉。”
赵使转动的手腕顿在半空中,双眸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斯。
一个看上去,朴素的中年男子,本以为是个管家,没想到竟然是秦国廷尉。
这个身份,不仅仅是在秦国朝堂举足轻重。
就算是出走到天下任何一国,都没有人敢轻视慢待。
赵使动作变得拘谨起来,两只手规规矩矩地摆放在大腿上。
他尽力维持着符合身份的从容气度,又想要做些什么,说些什么,来揭过方才的出糗。
片刻之后,他想到了一个不错的主意。
赵使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质问道:“原来是廷尉大人,不知秦国对外交涉事务,何时交由主管秦律的廷尉负责了?”
在他看来,秦国官员理当各司其职。
如果眼前这个廷尉,没有得到秦王的授命,他冷落也就冷落了。
他还真不信,一个擅自越权的廷尉,敢在秦王那里告状。
“赵使不必猜疑,斯不过是应公子邀请与司马将军下棋,是为私事,而非公事。”李斯淡淡一笑,接住赵使的刁难。
赵使听完,眉头紧蹙。
若是为了私事而来,李斯确实没有越权,他冷落秦国廷尉的事情,也只是两个人之间的私事,牵扯不到两国外交。
“公子成蟜,请本使前来会见司马将军,廷尉大人在这里,怕是不合时宜。”赵使一开口,四周的空气里都带着各种嫌弃。
“公子要求对弈三局,不结束不得离开,赵使若是想要尽快结束棋局,可以去请示公子,若是公子开口,斯必定起身离开。”李斯拿着手里的棋子,从容淡定地放在棋盘上,顺便催了一下举棋不定的司马尚:“将军,请落子。”
被接二连三的催促,司马尚觉得手里的棋子有些烫手,分量也增加了不少。
仿佛拿着的不是一枚棋子,而是个人命运,家国命运。
在他犹豫之际,李斯已经看穿棋盘,拿起一枚新的棋子,做好落子的准备。
他捏着棋子,悬在棋盘上空,等待司马尚。
同时,李斯不经意道:“曾在河阳,与李牧将军对峙,见到赵军军容,当真是威风凛凛,不愧是能够横扫匈奴的赵国骑兵。”
“此一役,我秦国大败,损兵折将,死伤将士数万人,举国哀恸,这也使得李牧将军的战功再添一笔,听闻赵王有意为其加爵封侯,不知是真是假?”
自打成蟜说了李牧的事情,司马尚就心神不宁。
在看到赵使的那一刻,他的心神就更加紊乱,一心想要求证,成蟜所说是真是假。
他怀疑成蟜是在骗自己,是给他挖坑下套,让他做出误判,从而造成他背叛赵国的既定事实。
可是,凭借他对赵国那些人的了解,成蟜提到的事情,李牧真的有可能正在经历。
司马尚匆匆落子,李斯紧随其后,一前一后,一黑一白,两枚棋子落下。
“将军承让了。”李斯笑着从棋盘上捡走赢下的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