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呼吸都忘记了,景行一度觉得自己在做梦,要不是做梦,他怎么会看到时漫?
口罩拉到下巴以下,时漫像是感觉到了注视,微微抬起头来,明亮清丽的眸子,一双眼睛黑曜石似的,比常人的黑色瞳孔颜色还要深一分,每每看人时,总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感。
四目相对,时漫先是一怔,看清来人,手中的纸杯捏了捏,有些变形,水溢了出来。
只一眼,像是和幸福小区的那个小巷子重合了一般。
他曾经站在阴影下,浑身都是戾气,眼底满是不屑,长长的刘海和帽檐式的鸭舌帽把饱满光洁的额头盖住,只留下一双阴郁的眸子看待这个人世间,浑身墨沉,连带着一身的黑色,浓消不散的站在黑暗中。
彼时的他站在阴影处,身上是贴身价值昂贵的西装,手里捧着一束明艳的花束,头发一股脑的全部梳到脑后,被发胶固定住,露出光洁的额头。
岁月格外偏爱他,除了越发刚毅坚韧的脸部线条,经久的岁月只在他身上留下淡淡的痕迹,那是属于成熟男人的魅力。
“哎,你怎么了?傻了?”眼看没有得到回应,沈夺一边看病房号,一边用手肘戳了戳景行。
景行疾走两步。
时漫就这么看着,一时忘记离开,他从阴影处,走到阳光下,走廊的阳光盛好,一步一步的跨过,沐浴到了阳光下。
时漫终于反应了过来,抬了抬纸杯,将水一饮而尽,再不给对方一个眼神,转身离开。
规培医生本就听得一知半解,这会看到时漫转身离开,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咚!
纸杯捏瘪砸进垃圾桶里,像是瞬间惊醒了两个人。
景行忘记了呼吸,一时不知所措,左脚踩到右脚,直愣愣的跪了下去。
很大声音,连带着像是膝盖骨都要碎了一般。
“哎哟,卧槽,你这碰瓷呢你这?”沈夺手忙脚乱的去拉景行,这么摔下去还得了,却见景行的眼睛一直看着前方,一眨不眨,像是生怕眨一下有什么就消失不见了,那样子像是根本就没觉出有多疼。
听见声音,时漫顿了一秒,或许是半秒,强忍住回头看的欲望,大踏步的往前走,绿朝市是一个回字形的大楼,经过拐角,时漫突然小跑了起来。
把规培医生吓了个半死,要知道医护人员有规定,除非是有紧急病情,不然不可以在楼内肆意奔跑。
但这会又没有病情呼叫,时漫跑什么呢?
规培医生一时也不知道,这还是时漫来医院小半年,第一次失态和犯错误,她像个机器一样,像是被写了一套程序,不会犯错,很少的微表情,整个人也清冷得过分。
一路跑回自己的办公室,规培医生差点被时漫关门的时候砸到鼻子,时漫在屋子里长出了一口气。
规培医生挠挠头,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门又被猛的打开,时漫接过规培医生手里的病历,用最短的时间,言简意赅的讲清楚,末了:“可以了么?”
规培医生立刻点头,这么清楚,要是还不可以,自己也不用规培了。
若是规培医生再敏感一些,就能够听出时漫讲话时颤抖的声音,和中途几次停顿,但两人实在不熟,他没有感知到时漫的情绪。
待规培医生走后,时漫关上门来到卫生间,打开水,挤上医院专用的洗手液,用七步洗手法,将手里里外外的洗了三次。
极慢极慢的速度,这是当初心理医生教的转移注意力,时漫洗手时可以被转移注意力,只专注自己的手,指甲是否平整,指缝是否还有污垢残留……
回国半年多,时漫从没有想过这辈子和景行还会有相遇的可能,华国这么大,十几亿的人口,几百万平方公里,几百个城市……
两个人想要相遇,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情,只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
但就是这么匪夷所思,他们还是相遇了。
时漫脱下白大褂,换上自己的外套,好在下班了,看景行的样子,像是来探病的,没准晚上过来值夜班的时候,就不会再见到人了。
今天之所以有些失态,是因为实在太久没见,一直也没有联系,所以冲击大了些。
时漫一边安慰自己,一边给自己刚刚的情绪寻找了一个借口,然后好像自己就骗过了自己。
景行被沈夺扶着坐到了旁边的塑胶长凳上,几度忘记呼吸,那是时漫么?景行有些不敢相信。
但哪怕身上所有的感官都在欺骗他,刚刚应该,或许,可能是看错了,但心是不会骗人的,那就是时漫。
只一眼,景行就能够认出的人,哪怕只是一个后脑勺,一个背影,景行都不会认错的人。
怎么可能不是时漫。
手里的花束被拿开,沈夺看着景行眼睛直勾勾的样子,实在忍不住拍了一下景行的肩膀:“我说你摔傻了?”
景行的心跳实在太快,要是这会测心跳,医生大概会怀疑景行有心脏病。
沈夺皱了皱眉头,刚刚景行两条腿直愣愣的摔了下去,膝盖没问题才有鬼,看景行还在发神,他也懒得管,直接蹲下来就要去掳景行的裤腿。
但定制西装毕竟不是喇叭裤,景行这几年一旦睡不着有多余的精力就会去运动健身,所以浑身的肌肉群实在是完美。
西装裤卡在小腿肌肉上,沈夺这才感觉景行浑身僵直,整个人实在是紧绷,小腿肌肉绷得硬邦邦的,怎么把裤腿掳上去?
“你到底怎么了?出了电梯就好像被人夺舍了一样,怎么回事儿啊你?”沈夺决定要是景行再这么神神叨叨的,他就一耳光上去。
景行缓了十几分钟都还是没法把自己从那种久别重逢的情绪中拉出来,但好歹能和人正常对话了。
扭头看向沈夺:“我没事。”
沈夺十分的怀疑:“这可就是医院,有什么你就说,别瞒着,你刚刚怎么会摔倒?据说只有小脑萎缩的人,才会容易上演平地摔。”
景行情绪渐渐的平复,又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头往后仰,靠在了墙上:“你去见投资人吧,我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见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