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元二十九年十二月十五,帝都。
暗雪宫
夜,已近子时。
烛影明灭,万籁俱寂的寝殿内,隐隐传来女子轻细的呻吟声
寝殿甚是宽绰,红烛已然烧去了一半的灯芯。
冷风穿堂而过,将迷暗的烛火吹得摇曳生姿,吹过明亮光滑的大理石地面,雪白的鲛纱帐在风中微微翻飞。
鲛纱帐中躺了一男一女。男子面容清秀,穿了一身红衣铁甲。黑发虽是散乱,面色却甚是安详,他呼吸均匀,身上的战甲却没有丝毫褶皱,甚至连脚上的黄皮官靴都未曾脱下,平躺在芙蓉绣榻之上,显然已经睡得熟了!
反观女子,衣衫凌乱,面生红晕,如瀑长发披散在雪白如玉的身子背后。如同一道厚黑的屏障。此时,她正撕扯着男子的腰带,蟮首紧贴在男子的胸前汲取他身上的温暖。
“峥嵘!我的峥嵘!”她飞快的将自己身上的轻纱扯去,抛落地下。艳色的红唇紧紧的贴住他的薄冷的唇。触感微凉。
“峥嵘,你冷么?不要怕,我会让你热起来。”她呢喃的说着,玉白小手从男子的襟口伸进去,贴着男子的肌肤缓缓的游移。先是胸前那两朵赤色的火焰,然后再往下,探入他胸前的毛发之中!艳唇微张,将男子的耳垂含下!
他的肌肤,区别于柔弱书生,肌肤下头蓄含着无尽的力道。这种力道让女子的面色更形红润,她不禁咬紧口中如同碎玉的银齿。浑身颤抖着。
睡梦中的男子似是感觉到了身边的火热,眉峰忍不住微微一拢。女子的清眸锁在男子的脸上,见他拢眉,便将小手探到他的眉心,试图熨平那抹褶皱。
此时,暗雪宫外已然覆了一层薄薄的积雪。女子拖着一袭鲜红的拽地长裙在雪地里缓缓而行。同色的绣鞋在雪地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远远望去,便像是雪地里初绽的红梅。
她有意无意的放缓脚步。
层云密布的天空渐渐的变亮。月影倾斜,将暗雪宫笼在朦胧月色之下。女子惊诧的住了脚步,缓缓的抬眸看向天空的银月。艳唇轻扬,轻淡的吐出一句,“今夜,注定是个难忘的夜!”
今夜之后,帝都将有一个权倾朝野的大家族结束他们近五十年的繁荣,九族之内数十万人尽灭!
身后一百步处,有一个男人,正带了一支近三十人的军队,轻装简行。他们个个身怀绝技,手持长剑,尾随在她的身后。
她冷漠的讽笑。然后,推开暗雪宫的殿门,听到那爱昧的吟哦声,她的面色仍忍不住微微一变!她急速而戒备的走了过来,掀开幔帘,眼前的一幕却令她目瞪口呆。
“韩暗雪!你在干什么?”她的声音划破沉寂的夜空,也惊动了隐在暗处的禁军。却没有惊醒径自沉浸在情事之中的两人!
“暗雪!你起来!你身为雪妃,却与禁军统领发生私情!还不赶紧把衣服穿上!”她对着暗雪厉声斥责!
收入眸底的二人依旧抵死缠绵,丝毫未受惊扰!
暗雪闭着双眸,径自在峥嵘的身上享受着这极致销魂。
此时,禁军已经把暗雪宫重重包围。禁军副统领花独秀站在廊下,听见那点声响,便自领了人,执剑闯入了暗雪宫!
冷风夹着飞雪,飘进了暗雪宫大殿,可却怎么也冰不透榻上人儿的似火热情。
见到这番情景,花独秀赶紧低头拱手,对女子低声询问。“怎么办?娘娘!”
红衣女子突然旋身,将花独秀的佩剑猛的抽出!几个箭步,便奔至朱红绣榻前,朝着此时仍在安详沉睡的男子一剑劈下!
苏峥嵘身子一拱,胸口间那抹艳色的红,便这么染湿了暗雪的眸!他张开眼,见到那红衣女子手里滴血的剑尖与眸底染上赤红的微笑,薄冷的唇开合了两下,话未出口,便已然没了气息。
暗雪被苏峥嵘的鲜血喷了一头一脸,这才清醒了些,她见着女子,心下又惊又怒,攸的转身,随手捉起身边的绣花枕头,朝着红衣女子扔过去!她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不过动作已然僵硬。她的四肢各钉了一枚匕首,还有,喉间。
耳边,传过脚步声轻盈。
漫步而过,来者不过四五人。
前面一人,靴修五爪龙纹,缎面明黄。禁军见到来人,纷纷跪倒在地,口称:“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红衣女子见到是他,将手里的长剑扔到地上,没了刚才的气焰,低低的唤了一句,“皇上!”她匍匐在地,身子抖若筛糠。那个人从殿外缓缓走到她的身边,嘴角扬起笑意。
“这么晚了,爱妃不在寝殿,为何在此处?”他的声音里头隐着一丝笑,眸光却扫向地上的剑!
“今日太后寿宴,妾身以为皇上不会去长云殿,眼见着下了些薄雪,便想过来跟暗雪妹妹促膝长谈。却不曾料想……”她说到此处,适时的住了嘴。
花独秀浑身冷汗涔出,此次雪妃做出如此有违伦常之事,让他们这些个当场见证的人,也没了活路!
皇家体面,大如天!
“往下说。”皇上挑高清冷的眉毛,淡着声下令。
“妾身竟看到苏统领正在对暗雪用强!妾身唯有将他二人斩杀,让此事永埋地下!”女子说到此处,泪水已然从眼角滴落。
韩暗雪震惊得顿了所有声息。
她已经不问情由,斩杀了苏峥嵘。事到如今,她怎么还能把事情倒过来说?
她难道不知,苏峥嵘刚刚是睡熟了躺在绣榻上一直未曾醒来的!这强了帝妃的罪名一经坐实,苏氏九族之内,无一活口!
可她若在此时为他辩解,那被灭九族的,就会是她韩家!饶是她对苏峥嵘爱入骨髓,也断断不会在此时用韩家一门陪葬 !
太毒了!她心里绝望。
听到此处,皇上没有丝毫恼怒之意,反而低低的笑了声。
那一声,清清冷冷。却寒了殿内所有人的心。
天威,难测。
“爱妃知朕甚深,竟能知朕的心意。”这一句,不咸不淡,却让红衣女子整个人如置冰天雪地之间!妄自猜度圣意,死罪!
“皇上恕罪,臣妾不敢!”女子的素额紧贴着青花大理石的地面,声音里头透着几分惊惶失措。
“人已经死了,还提什么不敢!”他的声音骤然冷了一分。“你呢,你叫什么?”
他并没有向着哪一个人,但花独秀却一下灵犀在心,他低头毕恭毕敬道:“微臣花独秀。”
“有花独秀?”他沉吟了下,“花家可还有什么人?”
花独秀身子一颤,心里明白皇帝这是想起千树了!他赶紧回话,“微臣的弟弟,正是花开千树的花千树!”
“那么,你又怎会在此?”随随一声,已让匍匐于地的女子心里冰透雪亮。他,竟已看穿了所有!
“微臣是被娘娘的声音惊动,这才领了人进了暗雪殿。”却不知道,已经犯下了皇家的大忌!
“那么,你们看到什么?”
花独秀赶紧接口,“微臣等,什么都没有看见!也从未进过暗雪宫!”
他一说,殿上跪下的禁军也赶紧跟着回话,“是!微臣也从未进过暗雪宫!”
“那就留下两个吧!”明明不过是清凉淡漠的语气,却温醇如明月映水。
就在那一瞬间,凄厉的叫声响彻暗雪殿。几道人影在暗雪殿朝着他的同僚挥舞长剑。
皇帝的眸光,始终锁在红衣女子的身上。女子听见惨叫声,身子却已然停了颤抖。
血腥的艳红,在青花的大理石上一绽成海。漫过女子的绣鞋罗袜,沾湿她长长曳地红裙。膝下的鲜血,是热的。可是女子的心却已然冰透。
不过片刻光景,随他进暗雪殿的人,已然全数倒地不起。
“谢皇上不杀之恩!”女子的声音清清淡淡,伴着咚咚的叩头声。
他,竟然未死!花独秀暗松口气,背心里面却已是冰冷一片。
“朕不杀你,苏家却也不会饶你!你虽是朕的爱妃,可是苏家势大,朕却也保不全你!”他负手将她从地上扶起,从怀中取了白色的丝绢,缓缓为女子拭去掌上的艳红。
“可是今夜之后,再无苏家。”女子颤声回话。
皇帝背光而立,脸上的表情不甚分明。
暗雪宫大殿针落可闻。
“清零的亲事就在明日了么?”淡淡一声,却让人心惊肉跳。
“是的!陛下!”随行李公公飞快的回话。“王爷聘下的,正是苏家的苏流水!”
“花独秀,今日护驾有功,加官一级。接掌禁军。”
“谢皇上恩典!独秀必然为皇上鞠躬尽粹,死而后已!”帝都禁军,那是保卫皇帝的亲兵,交给他,便是将性命交托给他。也是视他为心腹意思了!
“传朕旨意。苏峥嵘逼奸帝妃,罪犯欺君。立斩!苏家九族之内有官职者,一律批捕入狱,听候发落!”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