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行云听得外头脚步沉重远去,与温清零平日的谨慎不甚相同,星眸之中隐了丝笑。
“姣杏,打水洗脸!”女子淡淡一声,近在咫尺。
楼下戏台上,柳枝儿换了身红色戏服,这次唱的却是女驸马。姣杏见她又出来了,听得兴致正高,突听得龙写意唤她,赶紧回眸,见着她那一头一脸的炭水,忍不住掩唇惊叫。
“小姐!您这是怎么弄的?难不成是王爷?”她已是慌了手脚。
龙写意闭了闭眼睛,拉着姣杏的手,道:“莫叫!今儿个柳枝儿披红挂绿的在戏台子上唱戏,你主子我就在美人阁里头唱!这一出戏,我只唱给我那无缘的夫君一个人听!唱戏嘛,脸上没个妆容怎么能成!好了,我的好姣杏,现下我面目这般可憎,不如你先帮我打了水,洗完脸再听我慢慢道来,可好?”她的声音轻软微哑,让人拒绝不得。
姣杏怔怔看着她,良久,颤声道:“是!小姐!姣杏这就去给您打水!”她说罢,便挣脱了龙写意的手,往楼下去了。
龙写意见她走得远了,这才转身退进了美人阁。她皱着眉头,把温清零喝过的杯子撤了去,对着空气轻声道,“苏流水,你看到了。那就是你至死都不能忘记的男人!”
水袖阁里四人听得她们这番对话,俊脸上头神色各异。
七王飞星好奇的问花千树,“千树,打听一下隔壁那女子到底是何人?怎么竟是这般有趣?既有丫头随侍在侧,定必是个大家闺秀,怎么竟把自个儿比作戏子?她脸上到底化了何等妆容,小王当真是奇怪了!”
花千树未曾开口,温行云倒是接下话茬道,“飞星,那女子你也见过。”
七王飞星不过十八尔尔,本就是个孩子心性,听温行云这么说,更是心痒难耐。道,“真的么?那是哪家的女子?”
温于意眉峰轻挑,“不管哪家女子,已是为人妻子。”
声音淡漠凉薄。
花千树托着左腮,对飞星笑道,“是啊!我刚刚分明听她说,她那出戏只唱给她无缘夫君一人听的!”
“她说无缘!那必是退了亲,再不然便是……”七王说到此处,突然住了口。
他嘴角轻翘,恍然大悟,“这样的女子,我倒识得一人,不知是也不是?”
温行云墨眸似水深,一片冷婺,唇角却染着些笑。“哦?飞星想到了何人?”
“自是我那无缘的二皇嫂,过气的青阳第一美人,苏流水!”他双手合击,笑意晏晏。
“是也不是,叫了过来自能分明。”温行云微微一笑。
花千树垂眸,“既是过气,那便再没了追捧的价值。”她,该被人好好珍惜。
“若真是她,那刚刚坐在隔壁听戏的那人,不正是二哥么?”飞星掩唇笑了声,“怪道他不在皇宫听戏,原来添香阁里头竟有这般好戏唱给他听!”
“飞星喜欢听戏,戏台子上的旦角儿便是帝都最好的。你央千树把她让了给你,让她住在你府里天天给你唱!”于意眸光微闪,袖手取笑道。
“女子一旦失了容颜,便什么都不是。”温行云眉眼间冷若冰霜,“七弟若真要看戏,看那柳枝儿的便罢!”
飞星见他眉头紧锁着,嘴角却又扬起淡淡的笑意,猜不透他心中所想,遂把话题转到柳枝儿身上。温行云见他们聊得起劲,得了空便找个借口告辞离去。
美人阁内
姣杏正给龙写意洁面。龙写意脸上的炭灰并不难洗,可是那温水却把龙写意脸上的胭脂化得开了。姣杏一边帮她擦一边埋怨道,“小姐,脸上的胭脂化了。”
龙写意边洗边笑,“没事儿!再抹一点便是!”
“您何苦这般惊吓王爷?”姣杏心底存疑,苏流水平日里头最是爱惜容貌,每次与温清零见面之时,即使只能远远的瞧上一眼,她也会悉心打扮。务求做到一丝不苟。
可眼前这个苏流水却让她想不通了!
龙写意擦干脸儿,拿了胭脂出来就着狼毫笔在自个儿的脸上描红。“若是没了这张脸谱,他又怎会答应让我见皇上呢?”
“小姐要见皇上?”姣杏怔了下,傻楞楞的脱口而出,“您见皇上做什么?”
龙写意画完最后一笔,找了块新的帕子将脸儿蒙上,然后,一字一顿的对姣杏道,“为苏家谋求一线生机!”
姣杏恍然大悟,怪道小姐今儿个感慨柳枝儿的身世,原来她竟一直为苏家的处境忧心!大年初一,不惜抛下自尊来见清零王爷,竟只是为了一个求见皇帝的机会!
小姐,较之前大是不同了!姣杏边想边端了脸盆退出去。
龙写意一人独坐美人阁。
美人阁房门突然洞开,红衣男子推门而入,正是太子行云。
龙写意见他进来,微微蹙眉,提醒道,“跑错地方了!”
温行云没有出声,盯着她,那深漩的眼睛,沉得像会噬人似的。
“若是想为苏隐龙求情,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温行云红唇微启,轻轻淡道。
龙写意唇角轻弧浅浅,已知此人是冲她而来。“最坏不过几十万人一夕尽灭。”而他们,早已是殂上鱼肉。
温行云一脸铁青,盯着她看了一会,才冷冷道:“苏家所犯的罪,足以让苏家九族皆灭!”
“罪名罪名,再大的罪也该有个名。事关几十万人生死,哪能这般草草了事?”人命非草芥。她的声音软甜娇侬,立场却很是坚定。
“所以才会一审再审。”温行云低声道。
“苏家,犯的到底是何罪名?”此人知悉内情,必是皇族中人。
“事关皇族体面,知情者死!”他冷笑。
“知也是死,不知也是死。不如做个明白鬼!”龙写意伸手拿了颗甜枣儿放入口中,含住。
“好利的嘴!”温行云朝着她慢慢踱去,在她对面坐下。“温行云。”他报出自个儿的名字。这个苏流水,真有那么点儿意思!
“太子行云。”见她似乎没有反应,他补上一句,心下又暗自着恼。
“苏流水。”她一说出口,眉峰随即轻蹙。
行云,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