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日之后,姣杏便一直提心吊胆,生怕苏善水会寻了人过来兴师问罪,连累小姐受罚。哪料她左右都等不来苏善水。
倒是二房叫人把苏解柔送了回来。二房那儿传过话来,说苏善水初四那日回家便躲在房里不肯出来,直说是受了寒,便这么一病不起了。
事情到了这儿,便算是告了段落。
大年初十,久雪初晴。
苏流水洗漱停当,特地化了个精致的妆。姣杏赞道,“小姐比从前越发美艳了。”
苏流水笑了声,“等你脸上的伤养好了,你也是个美艳的女子。”她二人说笑了阵。便听得院里有人喊道:“流水姐姐有信。”
苏流水应了声,让姣杏打开房门,却见那送信的人竟然是苏大夫人的小公子苏解柔。
苏解柔穿了一身红底修金线小袄,头上戴了个同色的狐皮帽,生得唇红齿白,玉雪可爱。
见着苏流水,便赶忙上前道,“今儿在门房发现了这些信件,都是先前我娘吩咐扣下的,我见都是苏家各房久不管事的老太爷们写的,许是有正事儿,这便给你送了来。”
苏流水笑了下,接下他手中的信件,拆开一封一封的查看。
“老太爷们给您来信都说什么?”解柔踮着脚尖,想要窥一眼信的内容。
苏流水见他脸儿粉扑扑的,可爱极了,心里微微一动,搂着他便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她从前对这弟弟打心底里憎恶,打小便从未抱过他一回,今日突然亲他,苏解柔一怔之下,捂住脸儿边跑边叫,“男女授受不清!”叫得几声,人已经出了落花阁。
苏流水与姣杏笑了一阵,将信重新装入信封收好,这才雇了顶轿子往太子府而去。
太子府
苏流水被熹儿领进书房,给她奉了上好的清茶,再端了盘砂糖梅子,这才退出去。
温行云不在书房,可却吩咐了人把她领来这儿,定必是有事耽搁了。
她自己拣了盘里的梅子来吃,只一口却已经皱紧了眉。这梅子,分明就是添香阁里,温于意挑给她吃的那种!
此时,书房门猛的被人推开。温行云着一袭红底修金纹锦服,唇角抿了丝笑,负手而立。
苏流水赶紧起身给他作了个福。
“大清早的便来我这儿,定是已有了腹案。”温行云缓缓的踱到花梨木的书桌前,坐下。
苏流水从袖中取出一叠信封递到他的桌案上,“这是这几日流水收到的信件。太子殿下请过目。”
“这就是你的腹案?”他看了几封信,一副惑魅容颜,懒懒一问。
“是!今年大雪封天,冻伤受寒的人必不在少数。我建议苏家各房仅余的男子,雪停之后都出外搜罗伤药,为朝廷解难。”苏流水轻声一笑,淡淡的道。
“你认为朝廷这般积弱,竟连这点小事都不能办妥么?”他语毕,懒懒一靠。华贵的红衣流泄开来,露出精壮的胸膛。
苏流水轻笑道,“青阳国人数千万,若由国库拔下款项赈灾,层层盘剥之下,真正能到老百姓手头的伤药可能已是所剩无几。由我苏家以家产买药赈灾,就少去当中无数的环节。这样,既不用打开国库,百姓又能安然渡过此次天灾,何乐而不为?”
“大胆苏流水!你竟敢用钱向皇帝买命!”温行云冷冷一喝。
“苏家数十万人的性命,换青阳千万百姓度过天灾。皇帝定会考虑其中厉害。”苏流水眸中流光灼灼。
房间气氛越发静窒,让人心提到嗓子眼。
“听说前几日六弟为你付了一千两金子买下你的婢子。”他话锋一转,话音闲凉。
“你连自个儿的婢子都买不起,更遑论那么多百姓的药材。”
“那婢子是流水自个儿掏钱买下的,自然不能动用苏家的钱。借了六王于意的钱,日后必当如数归还。”苏流水皱眉,暗道这事怎么传到他耳里了?难道他是为六王于意讨债来了?
“你回吧。今儿就算没来过这儿。”温行云挥挥手,打发她离去。
苏流水心道,这定是不通过的意思了。她心下大急,道,“太子殿下,若再加上这个呢?”
她说罢,抬起红酥玉手,轻轻将耳上的遮面红纱取下。
红纱之下,她眉若远山黛,唇若胭脂红。肤若皓雪白,眸若秋水碧。本该是倾世之颜,却奈何左颊上头染了一朵艳红的祥云。
温行云浑身一震,略闭了闭眼睛,笑了笑,方柔声问道:“你这是何意?”
苏流水眉梢含笑,“流水见皇帝时,不会戴面巾。”
温行云放下信件,看她一眼,眉宇一锁,一掀衣摆站了起来,沉声道:“猜对了他的心思,就更不该冒险去见他!”
“可不见他,苏家就灭了。苏家一灭,流水也必死无疑!”她说到此,下颌一痛,已教他的手给狠狠攫住。
“这些事不该由你来做,除了你,苏家就没别人了吗?”他压低了的音量近在咫尺,嘴唇几乎含住她的耳廓。
“可这事儿,终究是由流水而起!”二人距离极近,她几乎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
清香之中带了些微的酒精味。苏流水怔忡之下,不由的向旁边避了避。
“是苏隐龙错揣圣意,自己招惹下的官司。”他邪魅的道。皇帝所说得配此女者,定是人中之龙。
那龙所指并非池中龙子,而是在天神龙——皇帝!皇帝为自己点妃,可苏隐龙却偏以为皇帝选媳!犯下这般滔天大错,违了圣意,他怎能不死?
“太子殿下若是没有揣错圣意,又怎会亲自上门提亲?”苏流水往后退了一步,忍不住冲口而出。
他冷冷的盯着她,眸中布满嘲弄。“可你也拒绝了!”
“拒不拒绝都是一样的结果!”不过是从二王弃妃,变成太子弃妃而已!苏流水咬牙,声音里头带了丝嗔怒。
他的眼睛望向她的领口,唇角划过些冷笑。“大胆苏流水!本太子赏下的东西,你竟等闲视之!”
苏流水一怔,知他在问那条红宝项链的事儿了。“太子殿下赏下的东西太过贵重,流水自然珍而重之。”雪美人太美,她舍不得将项链从她颈上摘下,所以那红宝项链还跟雪美人一道在院中杵着。
他凤眸拉过狭长的笑,“等天灾过了,本太子为亲手你戴上。”
苏流水心道,这就算是情话了。
那日六王于意为她一掷千金,她本以为他定是个豪客,后来才知他从不会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乱花一个铜子。
对她如此豪爽,必也是有那么层意思在。
可她处境艰难,怎么也不该招惹一个皇子,更不该招惹一个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