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然经她一提醒,赶紧对他又道,“恩公!您这么背着她也不是个事儿!您是要来求医的么?我便是大夫!不如您先停下来,我给她瞧瞧,可好?”
那人突然停住脚步,狠狠一眼瞪向张然,又狠狠一眼扫向苏流水。怒道,“我求不求医与你们何干!让开!”
他说罢,便又慢慢的走着。她心中一哂。便笑道,“这位英雄,既然您有心相助,咱们也不好欠着您的人情!瞧您这身打扮,必定是有难言之隐。倒不若跟咱们说说,咱们为您想想办法?”
那人没理她,径自往前走。苏流水与张然二人也紧随其后。约莫一刻钟后,他突然住了脚。森冷的道,“别跟着我!”
他话儿才落,人便已经一个拔地而起飘上了屋顶。几个飞身纵跃,便将他二人远远的甩开了!
张然轻咳道,“夫人,咱们回去罢!这人眼神甚是狠厉,此去必定是要生事的!虽然他救我一命,可我与夫人一道出来,若是生了个什么事端,回去定会被师傅揭了皮去!”
苏流水听他这么一说,甚感奇异,只道,“眼神凶,便会生事么?那人武功高强,却又心思细密。又岂是冲动之人?”
张然轻轻一叹,这才压低音量对苏流水道,“夫人,您道为什么他背着那老妇却不让我给她医治么?”
苏流水见他这般,好奇道,“我刚刚离他甚远,确是并不知情。”
张然靠近苏流水,哑声道,“那老妇却是死的。”
苏流水心中大怔。急道,“你说刚刚那人背着个死人?”她说到此,突然住了嘴。
是了!刚才人家见着他都退避三舍,掩鼻而去。她道是他自个儿身上的味儿,怎么也想不到竟会是从他背后发出来的!
张然面色不好,淡道,“夫人,咱们还是回去罢!他这般模样确是要闯祸去了!”
苏流水一正心神,猜测道,“为母报仇?可是不对,这般人物的母亲怎么能被人轻易杀死?可若不是为母报仇,他却为何要将她背来此处!”
他二人一路猜测着回去。那人却已经消失在了人前!
回到平安客栈,就见太子正坐于窗边小酌。对面坐着他的贴身婢子熹儿。她时不时的为他添酒。并坐在他对面为他抚琴。
苏流水似是未曾见着,便与那张然往楼上而去。
温行云见着她与张然一道回来,面色微冷。指节发白。他在这儿守了半夜的门,她倒是快活!见着他竟连个招呼也不打!
熹儿见他面色不好,眼角余光见着苏流水正回来,面色也跟着一冷。指下的韵律便也跟着凌乱了些!
苏流水回到二楼,却见温于意正环胸立于门外,似乎正在等人。见着她,他清冷的面色才暖了些,“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他的声音如同三月的春风,暖人心脾。
苏流水咳嗽了声,道,“瞧花灯瞧得晚了些。又遇着了些事儿。”
他俊眉一挑,笑道,“什么事儿?难道有人送你花儿了?”说到此,他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枝粉色桃花儿来,递给苏流水。道,“这是三月桃。正是最香的时节。我问过人了,这该是镇上最香的花儿!”
苏流水接倒是已经接下了他的花儿,可心里却想到那个浑身脏污的男人。遂掩口轻笑了声,道,“花儿倒是没收着,却倒是闻了一鼻子的臭味儿!”
六王见她灿笑若花,面色也跟着和暖起来。他负手淡道,“今儿这百花节,又称为闻香节,人家那儿都是闻着一鼻子的香,你怎么反倒闻出臭味儿来了。”
苏流水轻然一笑,兴致倒也颇高,遂道,“今儿个我与张然一道碰见了人抢亲。”
话才到这儿,他便瞠大眸子道,“抢亲?怎么这世道还有人抢亲么?有没有伤着哪儿?”
苏流水想到那事儿就觉好笑。遂掩唇笑道,“人家瞧我作个妇人打扮,谁还来找我的事儿?那人以为张然是个女子,先是给他送花儿。张然自然不应。接着便有了抢亲的事儿!”
温于意眸间锁着一点柔情,一丝笑意。听到这儿,便隐忍的轻笑出声。“我倒却是不知,这儿的人倒还好男风!”
苏流水心中思索良久,才淡然笑道,“确是如此,王爷今后可不能独自出门,以免被人抢了去!”
温于意见她似乎心情颇好,狠狠的剜了她眼,“若真怕抢,今儿晚上便不该出门!”他才说到此,便又笑道,“今儿晚上平安镇上通宵不眠。你肚子饿不饿?咱们出去寻些吃食。”
苏流水被他这么一说,倒还真觉着有些饿了。她漠然一笑,道,“可半夜吃食,容易长肉。”
他瞧了她眼,笑道,“你若真是长了些肉才好。”说到这儿,他突然话锋一转,道,“流水,你怎么跟姣杏睡一房?”
苏流水心里一怔,随即便释怀了。“这几日我身子不好,住在姣杏那儿好就近有个照应。”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温于意是何等人物?他到底还是起了疑。
他的唇边隐着一抹意味不明,与她一道往楼下而来。
才下得楼来,却见花千树手里捧着一束桃花笑着进门,道,“今儿我可找着镇上最香的花儿了!”他抬眼瞧见苏流水正迎面而来,便赶紧长长的打了个揖,将手中桃花双手奉上。
“今儿小姐美若天仙!请小姐接了这花儿!”他油腔滑调的道。话音才落,却见苏流水便已经接下了他的花儿。
他笑逐颜开,正想说些话,却感觉有两道冰冷视线正远远的刺向他!
遂笑了下,提高音量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苏小姐这般美貌动人,想必今儿定是收了不少花了罢!”
苏流水情知他有意为之,遂狠狠的瞪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收到又如何?”
花千树见她这般,轻咳着转移话题。“今儿外头可热闹了!刚刚咱们竟见着个背着死人的男子。这么喜庆的节日,他竟背了个老妇在平安镇太守府前叫嚣。”
苏流水一听,赶紧问道,“那人可是身长七尺,浑身脏污,穿着一身盔甲?”
花千树闻言一笑,道,“确是如此!而且他穿的是将军盔!却倒还是个将军呢!只是那人却甚是痴傻,竟对着几千军士叫嚣着,看来今儿他定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打算与他们同归于尽!”
苏流水听到此,将手中的花儿一放。道,“他现在何处?咱们去瞧瞧那人!”
花千树一听她竟要去瞧那人,赶紧摆手道,“今儿还是罢了!那地儿说不得就要血雨腥风,你还是不去为妙!”
苏流水咬牙冷道,“我欠了这人一个人情在!今儿他若死了,我还怎么还他?温行云,你去不去?”她扬声问那正喝着闷酒的温行云。
温行云见她接了他二人的花儿,心里正不痛快。冷不妨她竟还在此时叫他同往。遂冷冷的瞧了她一眼,咬牙道,“不去!”
苏流水见他说得甚是坚决,遂冷笑道,“不去我自个儿去!”她说罢,便又要往门外而去!
花千树赶紧伸手拦下她,道,“这人武功不弱,你一个小小女子去了又能如何?他如今这般不过匹夫之勇,这等蠢人,不值得去帮!”
苏流水一听花千树竟说那人是蠢人,心里不知怎么一阵烦燥。便道,“那人身手不凡,力拔山河。如今又背着老妇只身去了太守府,又是张然的救命恩人。这般重情重义,怎么就叫蠢人了!我倒还就是喜欢他重情重义了!”她说罢,便拂袖而去!
他几人一听她竟当众说她喜欢人家重情重义,面色都暗自一变!
花千树心中不甚服气,那男人浑身脏污不堪,怎么就能得她妙口一赞?还竟当众说喜欢!
温行云手里的酒一倾,竟洒了半盏出来。心道,这女人怎能如此!
温于意倒却是心中灵犀一点。她说的喜欢二字,无关风月。他长长一叹,便与花千树二人一道随她而去!
熹儿笑着为温行云添了杯酒,轻道,“殿下,天儿不早了,您还是早些睡下罢!夫人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这话她说得极软。可却透着一丝酸涩。
温行云攸的拍案而起,冷声道,“我去去就来!”
太守府位于小镇以西。那儿与枝繁村仅隔了十数里路。说是太守府,其实便也是个驻军的地儿。三千精兵,便驻扎在此!
太守府外,平安镇的城墙绵延数里,墙高数丈,城墙上的弓箭手全都拉弓搭箭,齐刷刷的一致对外!
此时,那人便立于城墙外头,背着那老妇,一双怒眸便这么狠狠的瞪着铁太守。他怒声道,“铁战!把我父亲还来!”
铁战也穿了一身战甲,他站在城楼上头俯身瞧着他,冷笑,“蠢人!你竟敢闯来这儿?”
那人冷冷的瞧着他,不应他的话,却只又道,“铁战!把我父亲还来!”
铁战冷笑,“你武功再高,也敌不过我三千将士千羽齐发!若是死去的青冥王得知他手下最强的战将竟这般窝囊的死在此处,怕不是又该哭鼻子了罢!”
那人依然面色不改,森冷怒道,“铁战!把我父亲还来!”那一声如同虎啸龙吟,竟让城楼上的兵士们个个掩耳头痛!
铁战一见这般光景,心中甚恼。道,“我倒要瞧瞧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箭矢硬!来人!放箭!”
一声令下,那箭便如同天上的繁星破风而过,那人一个凌空而起,竟与那太守平视。虎眸暴睁,他又怒道,“还我父亲!”
铁战见他竟这般可怖,亲自搭起弓箭,瞄准。冷芒,破空。
那人人在半空,却倒还翻了个身,一把接了铁战的箭,反手射回。箭尖擦过铁战脸颊,划落一道血痕,耳边发丝缕缕而落!
铁战缓缓的睁眸,却见那箭竟深入身后城墙三分!
此时,苏流水与他几人已经来到人群外头。见着他一人敌千军,竟还能不放下那老妇,想将他收入麾下的心思越发的重。
又听得他口口声声只道要他们还他父亲,她便把这事儿七拼八凑的拼了个大概!
铁战抬手道,“大家住手!”
一声令下,三千精兵都收起箭来。便只瞧着那人,眸中都是又敬又畏。
铁战对他道,“你父亲是青阳逃将,上头早有旨意,战场之上若有逃兵逃将,捉回者一律格杀!令尊他,昨儿已被处死了!你这般前来,不是摆明了送死么?”
那人清冷一笑,淡淡的道,“他被捉回时,我便知他必死无疑!只是母亲与他生死与共,听得他被人抓回,竟当场吐血而亡!我虽不孝,可怎么也要拼得一死,让他二人合葬一处!”
苏流水在人群之中听得他这般说法,心中不知怎么竟甚为感动。这人,怎能为两个已然死去的老人做到这般田地?
铁战见他冥顽不灵,心中甚恼。又道,“你父亲身为青阳逃将,死后必然要挂于城楼示众一月。也自当死无葬身之处。如今他的尸体才悬于城楼一日,你便来此处闹事。这不是成心教我为难么?”
那人扬起脸儿远远的瞧着铁战,许久,才哑声问了句。“铁战,你可有父母?”
铁战一听他这么问,心下更怒,遂接口道,“我有无父母与你何干!”
“若那处挂的是你的父亲,你又当如何?我知道此事你也甚是为难,所以我便只想与你殊死一战!”他说到此,便娶出一个长长的布带,将背后老妇与他系在一处,在腰间打结!
铁战见他已无理智,便抬高手,森冷道,“我虽惜你是旷世之才,可你却不识抬举。来人!准备!”他声音微扬。
苏流水见他又要动手,心里甚是焦急。眼见着人群竟只是远远的瞧着,遂回头问花千树,“你身上可有银子?”
花千树心中不解,却自怀中取出一袋银子来,交给苏流水。苏流水取了碎银朝人潮前方扔了一把。此时人们手中提着花灯。眼见着银星四射,却见地上竟洒满了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