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巫染尘从容不迫的模样,反倒是令周倚桥有些意外。
早在来的路上,他便在脑海之中构想了千万种巫染尘犹豫的可能,却没想到对方答应的如此干脆。
“你已经知道了?”
两人一路无言,向着村东头走去,最后还是周倚桥先行打破了沉默。
“这些天七剑天天早出晚归,我便逼着他告诉了我实情。”
“他生来老实,你可别责备他。”
巫染尘乔装后的容貌虽然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苍老,但她眼眸之中的魅意确时不减。
此时此刻娇嗔一眼,可谓是风情万种。
周倚桥看着巫染尘这般举动,便知道对方早就调整好了心绪,自己脑中所想的种种安抚之法,一时间皆是失去了用武之地。
“这样也好。”
周倚桥心中暗忖,随即展露笑容。
“不过是早一日晚一日的事情,我怎会因为此事责备七剑。”
“既然圣女没有异议,那么我们即刻上路,如何?”
周倚桥这般干脆,反倒又是令巫染尘一阵错愕。
“不去与村民们相互道别?”
周倚桥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桃源村民与我而言不过是人生中的过客,没有特别需要道别的。”
“我已在村长家中留下书信,待明日一早,村长他们便会知晓我们离去的消息。”
巫染尘闻言,注视周倚桥许久,久久不曾言语。
她虽然知道周倚桥心性凉薄,但却没有想到竟然冷血至此。
据巫染尘所知,即便是身为妖族的七剑,二十多年来的桃源村生活,都与众人产生了不少的情感。
单是昨日,她便见到七剑与村中猎户共饮,被毫无灵力的凡间浊酒灌得酩酊大醉。
周倚桥自然看出了巫染尘心中所想,但只是闭口不言,没有丝毫解释的打算。
他从一开始来到桃源村时便清楚的知道,此地只是他们暂时休整的场所。
也正因如此,这二十多年来,他一直同所有的村民保持明确的距离感,从不与任何人产生过度的羁绊。
“周公子如此,未免也太过冷血了。”
巫染尘忽然开口,确实已然改变了称呼,语气之中透露着浓浓的疏离感。
周倚桥不为所动,只是轻笑。
“圣女,长生一途上的孤寂,是每一名修士都要面对的东西。”
“那是今后的事。”
巫染尘出声反驳,显然是对周倚桥所言并不买账。
“等到真要面对时,已经来不及了。”
周倚桥再度开口,神色平静无波。
“都说长生便是要斩断红尘,可到底是斩断红尘才能无所挂碍,还是惧怕分离才去斩断红尘?”
他的语气低沉,仿佛晨间的清雾,让人听不真切。
“我不知道对于别的修士来说是如何,但至少对我来说是后者。”
“与其到时候后悔万分,不如趁早提醒自己,以免过于厚重的羁绊,对自己的长生一途产生不必要的影响。”
巫染尘惊讶万分,像是第一次认识周倚桥一般。
“这般的长生,不过是水中浮木,到最后孤寂一人,又有什么意义?”
周倚桥似是意识到自己失态,笑容再次出现在脸上,转头对着巫染尘温声道。
“好叫圣女殿下知道,对于在下来说,长生本身就是一种意义。”
言罢,他不再理会怔怔无言的巫染尘,身形闪烁,大步向前离去......
......
周倚桥三人走的很是隐蔽,直到第二日,耄耋之年的老村长举着周倚桥的信件当众宣布之时,桃源村的村民才知道三人已经离去。
“周先生的远房亲戚找到了他们,说是带着他们前去国都生活了。”
老村长将手中的信件给到一旁的孙子,让他将村中内容复述了一遍。
待所有人听完信中言语之后,众人才算是终于接受了这一事实。
“周先生一家多好的人呐,没想到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
“呸呸呸,说什么胡话,周先生他们是去投奔亲戚过好日子去了,什么走不走的。”
“对对对,是去过好日子去了,瞧我这张嘴。”
众村民接连开口,都是对周倚桥三人的离去感慨万千。
老村长见众人皆是接受了这一状况,捋着花白的胡子继续道。
“既然周先生他们能够过上好日子,我们也没有阻拦的理由。”
“大伙儿想念归想念,自己的日子还是要过的,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便各自回去吧。”
“至于村中先生一职,我会让我孙子暂时担任。”
人有悲欢离合,但生活总还要继续,聚集起来的村民听到老村长所言,也是逐渐散去。
待众人尽数离去,唯独吕良才留在原地踌躇不语。
老村长见对方几度张口欲言,便好奇问道。
“是良才啊,是有什么事情吗?”
听到老村长的问话,吕良才像是鼓起勇气一般,终于出声道。
“村长,能不能把周先生的信给我看看?”
村长笑呵呵的捋着胡须,将信件交到吕良才的手中。
“良才啊,这些年我常常看你前往周先生家中,知道你对周先生很是敬重,但人要向前看。”
“周先生一家是去投奔亲戚过好日子去了,切莫如此难过。”
吕良才看着手中的信件,全然没有顾及老村长说了什么。
他将信件之中的每一个字记都在心中,这才抬头打断了老村长的絮叨。
“村长,这封信我可以留着吗?”
老村长闻言讶异,确实没有拒绝,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多谢村长!”
吕良才朝着老村长深深一礼,小心翼翼的将信件贴身放好,这才在对方的注视之下,朝着自家方向跑去。
当晚,夜深人静,所有桃源村村民皆已陷入沉睡之时,村落之中一扇半掩着的门悄然打开,走出一位精壮的青年。
青年长相普通、皮肤黝黑,但目光中却实坚毅异常。
此人正是早间出现异样的吕良才!
吕良才离开家门,朝着家中父母接连磕了三个响头,随后紧了紧身上的行囊,咬牙朝着唯一离开村子的通道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