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正在半人高的铜镜前梳妆,如瀑布般的墨发倾写而下。
谢寂从背后抱住她,将头埋在她肩窝处轻蹭,嘴唇偶尔擦过她的脸颊。
连城拍开他:“你别乱来,一会儿就要出发了。”
谢寂在她耳畔道:“公主想哪去了?我是要为你梳头。”
说着他伸手拿过梳子,却不松开她。
连城耳畔被他的气息弄得酥酥麻麻,脸上一热,赶紧推开他:“那你还不快点。”
谢寂虽然只会一个发式,但胜在精通,连城对他的手艺很满意。
他打量着连城,给她带上明月珠耳环,发间插羊脂白玉簪,脖颈戴红宝石海棠花项链。
连城从来没有这么打扮过,在镜前照来照去,颇觉新鲜。
谷雨与霜降都惊喜道:“公主这般打扮真好看。”
出门前,连城与谢寂都换上白色交领深衣,缀以红色缘边,广袖轻扬,风姿卓卓。
皇家园林,牡丹宴。
园中坐满了人,位次都是依品级排好的。
当然,状元榜眼探花是今日的主角,他们的位置不靠后。
连城带着谢寂,依旧坐在皇帝侧边上首, 两人低声交谈,时不时相视一笑。
朝臣们见怪不怪,这位公主任性得很,公然纳朝臣入府做男宠。奇怪的是,陛下没怪她,御史也没参她。
皇帝眸光闪了闪,到底没说连城什么。
君臣饮过开场酒后,丝竹声曼然响起,接下便是重头戏,赐花给状元等人。
当季是牡丹花的盛会,所赐之花自然是牡丹,现摘现赐。
赐花人一般是皇帝或是丞相,或是亲王皇子。
皇帝亲手折了一朵紫色的牡丹,花朵大而润泽,递给邹悦。
邹悦受宠若,双手接过,“学生惶恐,多谢陛下。”
他虽是一甲进士榜的状元,但未授官职,当下只算天子门生。
皇帝打量着他,此人生得真好,不输好女,就是略显柔弱些。
“邹状元可有成亲?”
邹悦低下头:“回陛下,学生尚未婚配。”
皇帝笑呵呵道:“那你可有意中人?”
接着他与邹悦闲话家常,问他父母做何营生,兄弟几人。
宁和听得纳闷,皇帝这是要赐婚了?但与她看过的话本不太一样。
话本里大多是状元高中,被公主或丞相之女看中,皇帝马上赐婚,完全不问状元是否婚配。
而在这个过程中,状元跟哑巴一样,屁都不放。
直到洞房后,状元才说出自己有原配或相好,怪公主毁他婚姻,夫妻从此成了怨偶,状元纳妾,故意冷落搓磨公主,等公主快死了,状元又后悔了。
但看父皇的样子,分明不是这样,他才不会瞎赐婚呢。
她不由笑出声来,她就说嘛,做公主哪有那么憋屈,若驸马敢给她脸色,她就将驸马砍了。
皇帝看向她,“宁和,你笑甚?”
邹悦正在述说自己家贫,父母俱亡,靠替人打理书肆为生,宁和乍然笑出声,是瞧不起人?
宁和见皇帝脸色阴沉,只得低头,解释自己为何发笑。
皇帝听完哭笑不得:“朕赐婚前,哪会不仔细盘问?捧在手心里的金枝玉叶,岂会轻易许人!”
说着隐晦的看向连城与谢寂。
丰泽也失笑,别人他不知,但自家陛下或谢相,他们嫁女儿前,定会将那男子祖宗十八代都查一遍。
说穿了,状元不过是官场白丁,人家父亲没那么饿不择食。
楚王忍不住嚷道:“就是!谁家父亲会这般作贱女儿?就因为那人是状元?可状元的蛋又不是金蛋蛋!”
众人哄堂大笑,楚王话粗理不粗啊。
连城眼刀风扫过去,楚王赶紧缩头,糟了!他该低调的!
而邹悦满脸通红,莫名觉得丢人,骗女人上位的男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畜生。
此时丹阳站出来盈盈一拜:“陛下,侄女心悦邹郎君,既然他无妻无妾,又无意中人,不若成全我们。”
皇帝被这变故打得措手不及,“——丹阳,你在说什么?你怎么会......你认识状元?”
连城起身笑道:“恭喜邹状元,丹阳姐姐是再好不过的女子。”
邹悦对她深深一拜:“多谢公主,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在场之人除了谢寂与丹阳,余者都吃了一惊,这两人又是怎么回事?
皇帝纳闷道:“连城,怎么——你也认识状元?”
连城答道:“回父皇,女儿有次外出,遇到歹人在打劫,状元彼时伤重,女儿救下他后,便将他送至丹阳府上养伤。”
她展颜一笑,“不承想会有今日之好事,说来还是丹阳与他有缘。此人脾性女儿可作保一二,绝非浅薄浪荡之人。”
皇帝放了些心,他又看向豫王,丹阳是他女儿。
豫王拱手:“还请陛下成全小女,状元年少聪慧,脾性温和,容貌上佳,堪配我家丹阳。”
这状元还无父无母,家中无权无势,省了不少麻烦。
皇帝考虑一会儿,问道:“邹悦,你心中可愿意?如实说来。”
邹悦结结巴巴道:“愿,愿意!我,我自然愿意。”
皇帝无话可说,同意赐婚,丹阳确实该再嫁了。
但皇帝要求豫王派人去吴郡,将邹悦的身家情况都查过。
包括官府的在档记录,以及他居住地十里八乡对他的风评,若确实好,才准他们成亲。
豫王满口答应,这值些什么,皇帝不说,他也会去查。
邹悦丝毫不慌,他没说半句谎话,随他们去查。
他感激的看向丹阳,又看看连城,她们信任他,肯定他人品,这是他最高兴的。
他对连城其实单纯无杂念,但在谢寂看来,此人望向连城的眼神太深情了。
他用袖口作遮掩,捏了捏连城的手心,随之温声道:“状元郎,何不将你手中牡丹送于郡主做信物?”
这人也太蠢了,就不知道主动点吗?
邹悦脸一红,将手中紫牡丹递给丹阳,丹阳含笑接过,两人有几分点金童玉女的意思。
豫王高兴的去摸胡子,这个女婿他看行!不耍滑头。
接下来要给榜眼祁越赐花。
皇帝笑道:“丰相,谢相,你们谁为榜眼赐花?”
谢阶庭与丰泽相互谦让,“谢相请。”
“不,丰相请。”
他们谦让来谦让去,谁也不肯去摘花。
皇帝笑道:“既如此,那就让朕的儿子为榜眼赐花。”
“不器,你去选朵花给榜眼。”
朝臣都低下头,不该是由太子赐花吗?
太子倒是没说什么,神色自若。
卫不器撑着手起身,腿有些瘸,他不情不愿道:“儿遵命。”
晋王忙起身:“父皇,既然赵王腿脚不便,不如让儿代他吧。”
宴会上的声音小了一些,赵王代太子,晋王代赵王,这算什么?
皇帝看着这个英武的儿子,他有野心,且不怎么掩饰,很好。
“朕准了,就由晋王为榜眼赐花。”
晋王转身去选花。
谢寂问连城:“赵王的腿是你找人打的?”
连城纳闷:“没有啊,我还以为是你干的。”
“他是你胞弟,我怎么会伤他。”
两人对视一眼,这人敢情是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