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天天能干什么,在淮陵县你还找不到你小舅子,你这县府办主任我看你也别当了。”黄波厉声怒道。
张文斌被这话吓的一惊,连忙身子躬成90度后仰头看着黄波,诚惶诚恐的道,“老板,我真的到处都找了,我一大早就去了金州宾馆,还让那边的员工全部出动去找他了。但电话一直打不通,员工说昨晚上下班后就没见过他了。他虽然贪玩,但联系不上的情况还是没有过。所以,我担心……”
“担心什么?”
“我担心,他会不会让人给抓走了啊!老板。”
黄波听到这里,将右手握拳抵在下巴,神色凝重的在办公室内踱步了一圈又一圈,一旁的张文斌站在一旁保持躬身仰视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大气都不敢出。
也不知这样沉闷压抑的氛围持续了多久,黄波的步伐由慢到快,再在一声鼻子倒抽的冷气中,他停了下脚步,然后缓步走向办公椅旁,用一只手撑着桌子,吃力的坐下,那神情就像坐下就起不来了一样。
又过了良久,他眼中才恢复了往日县一把手才有的沉稳冷静,只是隐约间多了几分阴鸷。他沉声道,“文斌,你现在马上安排人去找于欢,看能不能联系上他,行事务必当心,不要留下把柄。”
张文斌接到任务后,连忙退了出去。
大概五六分钟后,张文斌敲门进来汇报道,“老板,于欢联系上了,只是她现在不在那人家里,她回老家了,说她老爸中风了。”
黄波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后,又满脸狐疑的问道,“文斌,你说她有没有可能撒谎?”
张文斌其实也不是没想过这件事情太过蹊跷,但他不敢直说,见黄波自己点破,于是回道,“老板,我觉得很有可能,我小舅子才失联,她爸爸就中风回老家了,这太奇怪了,我不相信,我猜她可能应该也被……”后边的话张文斌不敢说出来。
黄波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随后说道,“只是我方才问了老蔡,他说,昨天纪委没抓人,什么行动通知都没有,所以金峰应该没被带走。”
说完他顿了顿后,才道,“我们还是要冷静点,不要自乱阵脚,免得自投罗网。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找到你小舅子,只要他没事,我们就都还安全,如果他进去了,咱俩官司就大了。”
“老板,我这就接着去找,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烂东西,真是气死我了。”
“行了,别说那些没用的了,快去找吧。”
“好,老板,那我先去了。”
黄波没有看他,随意挥了挥手就算做了回应。张文斌走后,黄波起身把办公室门反锁起来后,开始吞云吐雾闷声抽烟,他需要点时间、空间来理清头绪。
二三十天前,他的死对头县委书记陈江海突然要搞淮江化工,这让本就关系不睦的二人彻底交恶,他原本以为陈江海不过和以往一样不过是装腔作势的假把式,没成想,这次他居然丝毫不顾及黄波县长的身份,要动真格,大有要彻底搞走黄波这块心头肉的打算。
外人都以为淮江化工这些年风生水起,是骆秉坤的能耐,但内行人都知道,一个民营企业家要单打独斗在短时间内把企业做到行业龙头,没有当地官员背书打通网络并给予政策扶持,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骆秉坤背后站着的,就是县长黄波,日常帮忙出面运作的就是县府办主任张文斌。如今淮江化工出事,以他俩为首的这帮人早就在筹谋如何自救了。
黄波深知要想安然无恙的渡过此关,势必是要有一场恶战,所以才有了后边一系列针对陈江海的计划出来,计划周全缜密天衣无缝,在张文斌和刘金峰的全力配合下,他们离高枕无忧只有一步之遥。在这个节骨眼上,刘金峰竟然莫名其妙的失踪了,这属实是一记当头之棒劈头盖脸的打了过来。
张文斌从他这里离开后,黄波心里久久不能平静,越想越慌,挣扎一番后,他抽出办公桌右侧的抽屉,从里边拿出一个小巧的三星折叠手机,拨通了骆秉坤的电话。电话可以打通,刚开始当黄波听到那嘟嘟的声音时,心中一阵开心,觉得这是世上最好听的声音,可是当嘟到自动挂断还没有听到骆秉坤的声音时,黄波开始变得不淡定,他连拨了5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他终于知道大事不好,他慌张的删除通话记录后连忙把手机放回抽屉,又拿了叠过期文件 盖在上边,这才锁上抽屉,紧锁眉头摸着下巴开始深思起来。
陈江海办公室此时俨然是另外一番气氛,当高成杰告诉陈江海刘金峰已经全盘托出时,陈江海兴奋的大拍桌子,笑道,“成杰,你小子立大功了,哈哈哈哈……”
两人几句对话后,陈江海略有担忧的问道,“成杰,这刘金峰虽然招了,但他毕竟只是个小角色,后边的大鱼应该怎么收这个网呢?”
高成杰心里知道陈江海的担忧,刘金峰不过是个替他姐夫和黄县长跑腿的马仔,他两才是难搞的硬骨头,尤其是张文斌,无疑是这场博弈中最重要的一个赛点。高成杰来之前的路上就有考虑这点,并在进门前就已经想好了对策,他看着眼前面有忧戚的陈江海,刚准备开口告诉陈江海他的计划,就听到门外响起咚咚咚的声音。
陈江海沉声说了句请进后,只见县长黄波满脸堆笑的应声而进。
陈江海见来人是黄波,面上遮不住的厌恶,没好气的说道,“黄县长,真是稀客呀。”
黄波看陈江海不给他好脸色看倒是也不恼,依旧嬉皮笑脸的道,“江海书记,我原本早就要来拜访您的,这不是一直忙着走不开嘛!还希望书记莫要开罪我才好呀,哈哈哈哈……”说完哈哈哈一阵大笑,丝毫看不出来半点二人背地里早已经斗得不可开交的迹象。
这点他倒是做的比陈江海更称职,官场也好职场也好,什么事情都讲究个能屈能伸面子上过得去,好歹是两个处级干部,明着扯头花是极其不好看的。
但是,站在陈江海的角度也很是可以理解,黄波又是暗地里组织千人罢工又是要陷害他贪污,招招致命不留余地,要这时候还能对这个口蜜腹剑笑里藏刀的人虚与委蛇,属实有点太反人性了。
陈江海县委书记老体制人的自觉,最后还是压抑住了怒火,他收了收情绪后,沉声道,“黄县长,您能耐大着,我怪不上你。”
尽管陈江海语气已经尽量缓和,但还是挡不住言语间的挖苦味。黄波早就心生不快,这个节骨眼上也不说什么来凭增事端。
高成杰此刻在陈江海心中的地位很高身份却还是个秘书,他给黄波端完茶后,就赶紧退了出去。人走了,心却一直惦记着房里的动静,他很想知道这黄波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高成杰活了两世不假,也的确带了预判的上帝视角,可是他属实是不明白黄波现在突然登门造访要做什么。
黄波在陈江海房里待了半小时,高成杰就如芒在背的半小时,很多年后他仍然记得,黄波那天出办公室特意拍了拍他肩膀时的那意味不明的笑。
从陈江海办公室演完戏回到自己办公室的黄波,眼神阴冷全身无力的立马瘫软在了椅子上,心中的愤懑憋屈一股脑的都丢了出来。过来十来分钟他脸上才面露人色,从冰冷的脸上挤出来一丝笑意。
他此番虽然在陈江海处做小幅低,深感受辱,但此行的目的却达到了。他打探了陈江海在淮江绿化这件事情上的态度,也探了探他接下来的处理对策。
黄波与这个县委书记不合的事情全县都知道,经黄波一番示弱,陈江海说话也不再那么生硬,在得知黄波来意后,甚至明确表态,只要淮江化工将环保工作做到位,就不会关停。
别的话,陈江海可能真真假假虚实难测,说这话时那斩钉截铁信誓旦旦的样子不像有假。只要淮江化工不出事,其他就都还有回旋的余地,黄波半躺在老板椅上想道,毕竟他和张文斌做这么多,就是为了保住淮江化工。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坐直身体,从右侧抽屉的文件下边拿出那个私人手机,再一次拨通了骆秉坤的电话。
这次响了三四声,骆秉坤就接了电话,只是语气却极其客套生硬,只听那头道,“黄总,您好。”
久经沙场的黄波立马听出了其中的蹊跷,虽然他有一堆的事情要找骆秉坤,此刻也一个字不能说,只得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吞回了肚子,客气回道,“骆总,你还在南城吗?回淮凌了可一定要找我呀。”
骆秉坤回了声好后,双方就结束了通话。
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嘟的一声后,骆秉坤将手中的电话递给了一旁的刑警,他看着警察将信将疑的眼神面上看起来镇定,心早就砰砰快跳出来。幸好电话中存的名字是随便瞎编的一个供应商的名字,只是这个黄总,到底还是略潦草了一点,只是眼下这情况,熬得一时是一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疑心不疑心。
那警察那走电话后,当着骆秉坤的面不知道给谁打了个电话,简单说下情况后,就听着这警察边点头边答道,“好,好,我知道了,好……好……再见。”
说完挂断电话,转身对骆秉坤道,“黄县长要是再找你,还是如同刚刚这般就行。”
骆秉坤被他这话惊的说不出话来,刚想问点什么,只见那警察一台手冷声道,“上头交代的,赵做就可以了,不该问的别问。”
听到这话,骆秉坤值得乖乖听命,案板上的砧板的确没有发言权。
黄波知道骆秉坤无恙还能正常接听电话,放心了不少。虽然淮江化工的千人围堵县委大院的计划暂时搁浅,但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拍没柴烧”,只要骆秉坤还安全,那一切都还有转机。
现在的麻烦事就只剩下刘金峰了,黄波摸摸自己下巴上的胡青,露出的硬毛茬有点扎手,但摸上去很解压,黄波每当遇事不决就喜欢摸下巴上的胡青,如毛刷般的触感从指间传到脑神经,就像刷子刷干净脑中芜杂的思绪。
思量片刻后,他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通了张文斌的号码,冷冷说道,“快点找到刘金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