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迎面吹拂在脸上,带着些湿意。
凌清羽闭着眼,细细的探索着风里带来的信息。夏季,对于靠风帆来作为动力的海船来说,从泉州往南亚并不是个好季节,这个时候的季风吹的是东北风,如果是回航,就会方便和快很多,现在这样等于逆风而行,对于操帆手来说,就需要很高明的技巧了。
凌清羽跳下了船头,接过中帆的操作,开始调整帆的方向,虽然风神号的帆远比她以前操作的小型帆船的帆要巨大的多,但是道理却是一样的,经过凌清羽的调整后,船的速度又快了一些。
凌清羽把绳索丢给水手,也不去在意他脸上的神色。从出航以来,她对于风向,海流的熟悉,包括操帆导航的能力,所体现出来的都是一个老手的实力,这让丁冬和那几个水手惊诧不已。别的人没上过船,对于一个小姑娘能够领航和操帆感觉并不大,但是丁冬郑喜和那几个水手是跑过船的,深知这个小姑娘所表现出来的能力,是以前的林家慎和丁步东都做不到的。
不过凌清羽并没有去在意他们的疑惑和诧异,这样的一船人,如果她再藏着掖着,只怕真如岸上那些人说的,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现在在这茫茫大海上,船就是一个独立的世界,她所表现的能力越强,就越能让这些水手安心。
虽然出来才十天,那些水手已经从最开始的惊讶疑惑怀疑顾虑到坚定了,不管这个女当家有什么古怪,能带领他们顺利到达目的地,就是最实在的好处。当然,郑喜是第一个也是马上接受的,他接受的理由是这样的,反正我已经卖身给这个女人了,她能靠谱点,我自然轻松些,就算是妖怪也认了。
比较起凌清羽回到大海的自在和适意,她的邻居们就没那么好运了。
燕三路遥两人,正爬在一个木桶前狂吐。
凌清羽本来是轻松的走过去,又倒退回来,一边拍了拍站在一边的叶十一,一边道:“十一已经适应了吧?”
到底被凌清羽训练过闭气,又年纪小,只吐了前面三天,叶十一就适应了船上那颠的人七晕八素的起伏。但是燕三和路遥就不行了,现在两人都吐的脸色发青,头脚无力,比船舱下面的人都不如了。
下面货舱水手舱里,东倒西歪的倒了好些人,顾燧靠在舱板上,若有所思的望着对面的男人,到船上也有十日了,那姓凌的女子倒是个厚道人,出了泉州海域后,那女子就用一把利剑砍断了那些囚犯的脚镣,然后等扬起了所有风帆后,就让他们到水手舱休息,水手舱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立的床位,并带有自己的置物柜,每天的吃食也够量,只是味道实在不怎么样,不过他们这帮人在出了大洋,风浪起来后,就大多数都开始晕船,吃完后,基本上又吐出来了。那帮囚犯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他们那些好多人身上还有伤,更是难受,只是对面这个男人,上来的时候,身上的伤是最多的,看上去年岁不大,大多时候都低着头坐在不起眼的地方,沉默寡言到一天蹦不出一个字,再是难受的想吐,也不像别人那般抱着桶子狂吐而是默默压抑,有几次,顾燧都偷看到他吞咽回去,不觉有些佩服这个人。
“今天天气不错,大家伙们还好吗?”随着清脆带笑的问候声,凌清羽拉开了舱门,走了进来。
见今天木桶里面只有少少的呕吐物,凌清羽觉得很满意,最开始那两天,这件房间都被吐得她根本不敢进来,后来找了几个木桶,要求大家不要随地乱吐,要吐吐桶里,然后抓着郑喜和石方打扫干净,哦,石方,石大夫,是凌清羽的意外收获,他是郑喜在清理货舱的时候,在酒桶旁边发现的,当然,同时发现的就是装着白酒的酒桶空了三个桶,也不知道这位石大夫喝了多少天了,只是正好,酒桶就做了呕吐桶,石方就做了苦力。
不光负责打扫卫生,还要负责接手凌清羽的厨房工作,这个本来是路遥的工作,但是路遥却因为晕船丧失了工作能力,前两天是凌清羽负责,后面便交给了石方,带着叶十一一起,同时,石方还要负责船上医疗,包括并不限于晕船刀伤鞭伤。
凌清羽让十一把饭桶抬进来,因为考虑到有些人还在晕船状态,现在下面这些人的伙食一半是熬得浓浓的粥一半是非常实在的馒头,加上白菜炒肉。
“嗯,看样子,再有个一两天,你们就能恢复了。”凌清羽扫视了一圈,满意的点点头,石方的晕船药还是有些效果的,当然这也得益于她给一百两银子给郑喜买药,结果郑喜真的买回来一堆药材,当初路遥自然用不了那么多,剩下的就都被凌清羽当做备用带上了船。
“多吃点,吃饱点才有力气。”凌清羽爽快的道,然后挤到里面那个坐在角落的囚犯面前,也不等他有所反应,自顾自的翻开他的衣服,看了看背上那条鞭伤。
“嗯,”凌清羽不觉皱了皱眉头,那鞭伤仍然露出狰狞的样子,伤口虽然已经收口,但是两边的肉芽却有些白深深并参杂着些红色,这仍然在发炎啊。这么些日子,只有这个人身上的伤还没有好,虽然说他来的时候伤最重,但是经过岸上十天的调养,而且上船后,出了深海,也没有要他们摇橹了,总该要好了,只是这人的伤却总是反反复复,莫非?凌清羽回头看了看那些正在一边吃食一边谈笑的人,放下了他的衣服,挪到他对面的顾燧面前,下巴向那男人努了努,问道:“你知道?”
顾燧不觉笑了,这个女子看上去年纪不大,也就是十六七岁(可怜见得,因为凌清羽个头大),但是行为处事却绝不像个少女,那种聪颖也是他所没见过的,只是到底是女子,心底也太软了些,对自己这些流民好还说的过去,毕竟他们是良民而且心底善良,不会做忘恩负义的事情,但是那些囚犯,实在犯不着对他们那么好,好吃好住,还每个人给了两套衣服,还找人帮治病治伤,其实他冷眼旁观,那些人里面,很有些不是东西的家伙在。
“你去仔细看看他的脸。”顾燧附身靠近她,低声道。
凌清羽疑惑的看了看他,见他没有再继续透露的意思,便又挪回去,那男人一直低着头,一头乱发和胡须将脸全部遮了去,平日她脱他衣服的时候,也没有任何反应,治疗伤口再痛也没有任何反应,凌清羽想,我要拨开他头发他应该也不会有反应吧?想了想,终是觉得自己不好做那种行为,脱衣服那是为了帮他,没有任何邪念,但是要抬起一个男人的头,然后拨开头发,凌清羽自己都不觉恶寒了一下,这个,叫调戏吧?
还是叫石方再来看看吧,要再治不好,就叫他不要做大夫了。凌清羽站了起来,带着十一走了出去。
她刚出去不久,就有另外一个长相魁梧的囚犯蹲在了那男人身边,低声道:“杨昭,大哥说了,今儿晚上好好款待你,或者你愿意要那小家伙上?”说着,猥亵的对着舱房里的两个少年瞟了一眼。
虽然他声音很低,但是顾燧的耳力非常好,还是被他听了个大概,只是心中嗤笑一下,继续吃他的馒头。他不打算出手,出来这十天,他算是明白了,他们这些摇橹的对于这条船来说,还真是最没用的,只是在浅海或者没风的时候才顶用,所以凌清羽虽然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们,只怕心里也没多少看重,所以顾燧也想看看,出了麻烦,那个女子的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凌清羽正坐在甲板上钓鱼,现在海风正好,航线也对,速度也不错,下面的那些人总算脱离了一堆软泥的状态,前些日子,她可真后悔找了这些北方人,不会水性还好说,怎么能晕船晕成这样!一点忙帮不上不说,还要带动她去费心照顾他们,这在人力资源上来说,绝对不科学。
总会好的,凌清羽丢了鱼线下去,看着远处的海涛一色,总会好的。
“姐姐,上钩了上钩了!”叶十一在旁边叫道。路遥自己都晕的七荤八素的,自然没有功夫盯着叶十一练功,于是叶十一每天除了帮石方做事,就是跟着凌清羽,凌清羽也不吝啬,有空就教他,学操帆,学看指南仪,学看星路,还跟着学钓鱼,只觉得他活了这七年多,就这些日子最快活。
“哇,是条石斑,十一,今天晚上我们有好吃的了。”凌清羽收起了杆,不觉高兴道。每天馒头白菜的,她也吃腻了,何况还不好吃,只是前些天钓的鱼多是不能吃或者不好吃的海鱼,今天有幸,居然钓到了石斑,口福啊。
“去叫郑喜,这个可不能交给石大夫做。”凌清羽对叶十一道,石斑就是要拿来清蒸,交到石方手上,只怕又是像以前那样,看不出原来是什么东西了。
当天晚上,凌清羽郑喜叶十一路遥连带着非说自己好了要凑合进来的燕三还有闻到味道的石方跟着石方来的没有值班的操帆手们,聚集在凌清羽卧室外面的船长室里,好好的吃了顿大餐。
凌清羽见到石方后,就黑着脸弄了一大块鱼肉出来,留给丁冬他们,只是下面那些撸手,就实在不愿意再分出去了,虽然说她钓的这条够大,也经不住这么多人抢着吃啊。
石斑鱼肉非常鲜美,众人谁也没有和凌清羽客气,哄抢而上,凌清羽自然也毫不退让,众狼之中,她仍然抢到最多的肉吃。
只是,凌清羽没有看到郑喜做鱼的实况,不知道郑喜为了节省水,鱼并没有洗是直接上锅的,蒸的水也是用的海水。
于是,吃的最多的凌清羽,晚上拉肚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