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士和公羊先生全灭的消息传回到赵府的时候已经是夜间。
“亮儿,你失策了。”赵家当家人赵老将军微眯着眼睛优哉游哉的坐在躺椅上,淡淡的道。
赵铭亮脸色有些发白,五十个死士外加两个高手,居然被一队根本没有几个护卫的商人所灭?!
赵吟风腰背笔直的正坐在一旁没出声,脑海里不知道为什么浮现出了早上那女子喊那人夫君的样子。
“跟辽国的榷场,赚得最好的就是香料,不过从去年八月开始,除了凌家,已经没有哪家能进到香料,亮儿,你这是断了霸州的财路。”赵老将军摇着摇椅道。
“那凌家也未必有香料,听说今年到的香料已经全部进献给皇上了。”赵铭亮低声道。
“去年在霸州榷场,凌家一共提供了价值三十万两银子的香料和十万两银子的茶叶,要说她家才二十万两银子的香料,哼。”赵吟风哼道。他说的这个数还不是实际数额,凌家的香料数量远非如此,因为他知道,至少还有一半的香料是从代县走的。
“爷爷,王家愿意今年增加一成的军费给赵家,那就是两百万两啊。”赵铭亮上前一步道。
“这事就到此为止,亮儿,不要再找凌家的麻烦,王家的钱全部给了再说,风儿,你去跟凌家的管事商议商议,今年还是合作合作。”赵老将军道。
“是。”赵吟风应了声,心里却是冷笑,都去杀人家了,人家还要跟你合作?那不是傻子嘛?
“风儿,咱们死士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是赵家的东西,就说那是王家动的手就是。”赵老将军瞟了他一眼,道。
赵铭亮也看了眼赵吟风,今日出去他还特意交代属下要将那句话传过去,只怕凌家肯定是当这事是赵吟风做的,也好,看看他怎么去和凌家重新合作。
“亮儿,不要妄动,再乱些,等再乱些。”赵老将军闭上了眼睛,缓缓摇着摇椅,道。
“是。”两人都应了声,离开了书房。
“大哥,那小弟就等着你的银子了。”赵吟风对赵铭亮一拱手,道。不待赵铭亮回答,转身就走。
赵铭亮看着他的背影远去,自嘲的笑了两声,凌清羽,好样的啊,两次栽你手上,不会有第三次了!
正月十五的庆典上,熙文帝宣布今年是太后六十大寿,增开一届恩科,此事自然叫读书人大喜,议论纷纷下,熙文帝亲自认命范烨为福建路转运使的事情,就被淡化了。
凌家的车队到了洛阳后就分成两部分,一部分从洛阳上船回去杭州,另外三辆马车走了小道从陕西路绕过去,越过函谷关便是虢州的灵宝。
函谷关是老子写道德经的地方,更是通往关中的要道,两边地势险要却风景优美。
燕三身上有伤,凌清羽便特别的老实,只是透过窗户往外看。
灵宝,如果没记错,这里是黄金产地,在后世,一年就有二十万两黄金的产出,而且还出产好药材和一种砚台石。
“韩枔,我们在灵宝休息休息。”凌清羽探出头道。
“好。”骑马走在前面的韩枔点头。这一路赶路赶得比较急,再前面就是潼关,进了潼关,只怕别人也找不到他们的踪迹了,此时休息下也不错。
过了函谷关后不久天色就开始慢慢黑了,到灵宝县城还有些距离,韩枔见前面有条小道,便先策马过去看了看,山坳里面星星点点的有些房子,是个小村子,便回来跟凌清羽说,赶到灵宝只怕天黑也进不了城,不如在这个小村子借宿一下。
凌清羽自然道好。
三辆马车两匹高头大马走进那个小村落,却没有料想中的村子出来看热闹的场景,而是安安静静,如若不是那些屋子里有些许亮光透出,几乎要以为这里是个空村子了。
韩枔下了马,敲了敲村头院子的门,大声道:“请问有人嘛?我们路过此处,天色已晚,可否行个方便,让女眷借个宿。”
叫了几遍都没人应,韩枔转身欲走,身后的院门开了一条缝。
“你们有什么事?”门缝里露出来的是张小童黑乎乎的脸,紧张的望着韩枔。
“小哥,我们不是坏人,是远地来前往长安而去,错过了时间,所以想来你家借个宿。”韩枔蹲在身子,和蔼的笑道。
“我爹爹还没回来,娘病了,起不来。”小童迟疑了下,道。
“可请了大夫?”韩枔微微皱了下眉,问道。
小童摇头,道:“没钱请大夫,娘说躺躺就好,可是她已经躺好多天了。”
“石方,你去看看。”凌清羽下了车,对后面马车上的石方叫道。
“小哥,我们这位石大夫医术还不错,不如让他看看可好?”韩枔笑道。
“可是,我没钱。”小童迟疑的道。
“不用钱,借个院子我们避避风就行。”韩枔的笑容很是可亲,让那小童一时晃花了眼,将门打开。
“二牛,是谁啊,咳咳咳咳”屋子传出一个很弱的女子声音,随后便是一阵猛咳。
小童赶紧跑了进去,道:“娘,是个大夫,说不要钱给你看病。”
“哪有这么好的大夫,你又瞎说。”
韩枔和石方随后跟进屋子,这屋子乃是泥胚所垒,房间里面没有点灯,只有黄昏的微光从门口照了进来,空空如野的房间里只在一边用木板搭成了张床,单薄的被褥上半躺着一个脸色蜡黄的女子。
见两人进来,女人一脸惊恐,将那小童用力往自己身后拖,口中道:“我当家的马上就回来了,你们别带他走。”
韩枔一怔,道:“这位夫人莫要惊慌,我们不是坏人,只是路过此处错了日头,想要借个地方避避风,听令郎说夫人生了病,正好我朋友会些医术,所以才进来看看。”
女人眼睛在两人身上转了转,见韩枔翩翩公子石方也是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稍微放下些心,道:“只怕我家院子简陋,要是先生不嫌弃,尽管自便。”
“大夫,您先给我娘看看吧。”小童睁着眼睛看着石方,道。
石方走上前,搭上了夫人的脉,过了片刻,道:“本来只是风寒,只是你最近一定没有吃什么东西,一半是冻的,一半是饿的,做顿好吃的,就好了一半了。”
妇人面上一红,道:“家中已无余粮。”
“我们有,放心,就当我们的借宿费好了。”凌清羽从门口探了头进来,笑嘻嘻的道。
问了厨房在那里,苏姆和谢三郎就自行忙开了,他们车上有自带的粮食,连过年多买的腊肉凌清羽都要求带着。
石方又挑了些药材,找小童要了罐子熬上了药。
不多时,小院子里就飘起了肉香和米香。
妇人久未饱食,石方便叫熬了粥给她,又将煎好的药给她。
妇人刚吃了几口粥,就见院子门被大力的推开,一个大汉拿着铁锹冲了进来。口里还叫道:“老子跟你们拼了!”
他冲的路线好死不死的正对着凌清羽,凌清羽端着碗傻了一会,燕三已经一脚将他揣倒,然后长剑的剑尖就已经比上了他的咽喉。
“别杀他别杀他,他是我夫君!”那妇人惊叫道,丢了碗忙扑了过去。
“大家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们不是坏人,就路过而已。”凌清羽挥挥手道。
燕三将剑收了,站在那大汉旁边盯着他。
“孩他爹,不是税吏,他们只是路过,还给我看病呢。”妇人扶着大汉道。
这时大汉也看清楚了院子里的人,的确不是来催税的,便也松了口气,道:“对不住了,”又见院子石桌上菜肴和儿子手里捧着的饭碗(你厉害这样都没像你娘一样丢碗)愧疚的道:“是刘某不是,对不住了。”
“没事没事,正好,一起吃饭。”凌清羽笑道。
待大汉坐下,韩枔问道:“怎么还没出正月,就要交税?”
“哎,”大汉刘觉明叹了口气,道:“是去年的税课,现在那坑里已经挖不出铁了,但是官府不认,还是要我们按照以往定的数量缴交税课,家里的积蓄已经填完了,连吃饭的钱都没了,官府还是在催,可是那里还有钱,家里一点吃的都没了啊!”
凌清羽和韩枔互视了一样,所以这人看到门口马车以为又是催税的,才干脆博个同归于尽?税课居然已经严苛到这种程度了!
“那你们以后准备怎么办?”凌清羽见那夫妇两个都是把碗里的饭菜给孩子,不觉问道。
“村尾的那家,昨日已经全家上了吊,总算也是死在一起,要实在不行,”看了看妻子儿子,刘觉明抹了把泪,道:“我家这儿子还算机灵,姑娘如若愿意收留,只要给口饭吃,愿意卖你十年。”
刘二牛听懂了将碗放置在桌上,扑进父亲怀里哭道:“我不愿意和爹娘分开,小虎他们也是跟爹娘一起死的,我跟爹娘一起。”
这个……也太煽情了……
“不用死这么严重吧?”凌清羽道:“如若你愿意,可以到我们那工作,只是有些远。”
“我们不怕远,只要给条活路。”刘觉明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