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地人豪爽直接,晚间接到消息的佃户们大多涌到主屋里来跟东家道谢,有孩子的家里更是有好些提着鸡来的。
凌清羽回笑回得脸都麻掉了,感动于当地人的热情,硬是一直撑到最后一家人走。
回到主屋,凌清羽慢慢的翻着账本,心里想着如若这样加税赋下去,自家这么多田地这样硬扛也扛不住。
“当家的。”韩枔连喊了两声见她依然神游天外的样子,提高声量又喊了一声。
“啊?”凌清羽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刚才走神了,你说到哪了?”
“想什么呢?”韩枔问道。
“我在想,咱们的田地这么多,总这么硬扛也不是个事,朝廷既然开始加税赋,就好像尝到甜头一样,只会越来越重,扛到后面我们就要垫家底进去了。”凌清羽道。
韩枔点头,也默了默,道:“要不我们也找人依附?”依附于进士或者有勋位的人家,可以免除掉大部分的税赋。
凌清羽微微摇头,道:“咱们的数额太大,有好些都是连成一片,只怕没什么人敢接。”
“当家的,杨将军属下都是有官职的,按例也在免税赋之列。”韩枔道。
“河东路的田地可以挂在他们名下,但是淮安芜湖和杭州苏州还有这里的只怕就不好挂了。”凌清羽摇摇头道:“而且我担心的还不光是这个,一般来说,朝廷一旦大规模启动加税,就不光是对一样,只怕商税也要加。”
“商税已经加了,只是我们走的都是入中,有些减免,而且路上的税吏也已经买通,算下来,增加了一成。”韩枔点头道。
“现在我们的罪了王家,只怕往后不是那么好走,要再开个商号,专门做这块才行,还有,这次过来的香料数量很大,也要小心。”凌清羽道。那些商品利润空间很大,加上一成还不成问题,就怕这个到时候成为一个无底洞。哼,到时候就羊毛出在羊身上,反正那些香料宝货也只有上层阶级才消费得起,老娘加价!
见凌清羽揉着额头,韩枔道:“当家的先休息吧,这种事情一时也着急不来。”
“嗯,你也累一天了,晚安。”凌清羽点头道。是啊,这些事情不是一时能着急的过来的,总有法子解决。
第三天,凌清羽和韩枔正在田埂间看冻土层,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从远处的官道上扬起一片灰尘。
凌清羽和韩枔不觉都起身相看,燕三和影十三却是全身戒备,从马蹄声听来人数不少,却是整齐划一,这是一队训练有素的人马,为何到这乡野之地?
马队的速度很快,仿佛眨眼就已经跑到近前,那头前两匹马于疾驰状态下被勒得高高抬起了前蹄,马蹄落地后,何离爽朗的声音唤道:“当家的。”
另外一人也是熟人,高柳!
“当家的好。”高柳轻轻淡淡的笑道。
“你们到此来干嘛?”凌清羽有些傻掉的问道,你们是在职军人哎,这算擅离职守吗?
“将军给了我们两一些假期,前几次大战得了些奖赏,想来买点田地。”高柳笑道。
凌清羽和韩枔面面相觑,韩枔低声道:“这里的田并未用凌家的名号购买。”
那即是不会牵连到他们?凌清羽眼光一亮,笑道:“正好,我这里正好有些田地要卖,不知两位大人可有兴趣?”
“我们时间不多,韩先生能否带上文书跟我们跑趟?”何离伏在马鞍上问道。
“我这就回去拿,你们等等。”韩枔撩起衣袍就往村子方向跑去。
凌清羽招招手让两人下马,然后跑到旁边刚熄灭的火堆里刨了刨,刨出俩烤红薯来,递给两人道:“尝尝。”
“这大冷天的,当家的跑这里烤红薯来了?”高柳接过笑道。
“也不算,来看下地层,你们怎么这个时候跑过来?”凌清羽问道。
“我们回去,县令就拿了加税的公文给将军看,河东路的田地本来就是将军的名下是属于免除税赋的范围,所以将军说要我们过来碰你们,我和高柳也算是有官职在身,多少可以免一些。”何离凑近了凌清羽点,低声道:“如若不够,还带了些小校,虽然是八品九品,能免一些是一些。”
“我这次把王家和赵家得罪狠了,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吧?”凌清羽也凑过个头低声道。
“他们后面又找你麻烦了?”何离眼神一凛,问道。
“切,几个死士就想要我的命,他们想得美!被燕三给全灭了!”凌清羽得意的道,随后又低声道:“这事你别给杨昭说,知道不?”
何离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不说将军也会知道的。”
“反正你们啥都没听到!”凌清羽瞪了眼睛道,嘴快的毛病真心要改掉啊!
“那一个红薯可不够收买我们。”高柳悠悠的笑道。
凌清羽转身又去火堆里刨了个红薯出来递给他道:“给你加一倍,再多就没有了啊!做人不能太黑心!”
“我们先送你们去银州。”何离轻声道。
“不行,你们出来的时间本来不多,我那马车又走不快,我们离了汴京他们也找不到我们的踪迹,没关系的。”凌清羽摇头道。他们一队人都是便装,风尘仆仆,一看就是马不停蹄的赶过来,如若从银州绕,还不知道要多费多少时间。
何离抿了嘴唇不再出声,心里知道她说的对,所以那股闷气反而无处可发。
韩枔急急的跑了回来,道:“好了好了,咱们快去快回吧。”
晚间韩枔一个人回来了,说是办好文书后,他们那队人只在县上吃了饭就走了。
“他们来的人身上都有官职,田数都够了,这边问题等于解决了。”见凌清羽神色有些恹恹的,韩枔道:“他们也是怕被人看见说闲话对你不好。”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很憋屈,”凌清羽敲了下桌子,道:“咱们究竟是犯法了还是杀人了?怎么就要这么躲躲藏藏的?!”在一起吃个饭都不成!
“韩枔,”深吸一口气,凌清羽让自己愤怒的心情缓下来,道:“这个国家已经快烂掉了,任何一个朝代,如若让人生活得胆战心惊,那么离灭亡也就不远了。”
“现在情况是不大好,不过现在朝廷的控制力度还是很强的,否则,我们也不需要做这些事情了,当家的,不会那么快的。”愣了一下,韩枔道。
“税赋加重,让民不聊生,然后是各地造反,现在还有外敌窥视,怎么不叫烂?”凌清羽冷笑道。
“因为程相和清流在,地方上面所有的官吏系统都在正常甚至是高效的工作,大周已经几十年繁荣,积累下来的财富非常可观,这些都不是一下子能破坏掉的,而外敌,不说赵家军,也有杨将军在啊。”韩枔道,他从未见过凌清羽这个样子,她一直是充满自信没有任何事情能难到她,现在这样,就好像对一切都失望了一样,让他很是心惊。
“也就是说,还能维持个几十年?”凌清羽道。
“至少不会马上就乱,只看后面朝廷上怎么博弈了,如若程相和清流一派能将这些压下去,那么长治久安也能做到,如若压不下去,那就真难说了。”韩枔苦笑了一下,道。
凌清羽盯着韩枔看了一会,道:“韩兄,你的抗压能力比我强多了。”这段时间以来,连续不断的事情,一点点的在心里积压,万事不顺,被陷害传流言追杀,结果在今天爆发,这样看来,还是韩枔他们这些土着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强啊。
“错了,若说坚强,没人比得过当家的。”韩枔笑道。因为你才是首当其冲的人,被传流言的是你,被刺杀的人也是你,凌家的舵怎么走还是要你最后做决定,我们无非是执行者,如若换做我是你,一定早就爆发砸桌子了。
“也是,老娘我就是打不死的小强!敢挡我的路,神挡杀神,佛挡灭佛!韩枔,明日我们就出发去银州,老娘我要去学骑马!”凌清羽气势很足的将碗往桌子上一砸,大声道。
出了关中平原便进入了黄土高原,两边的景色便完全不一样了。
那次高烧后,凌清羽的身子奇迹般的好了起来,不再那么畏冷,只是有时候有些咳嗽而已,燕三便也不再拘着她,时不时的也带她坐在驾驶座上看看风景。
出了延州,路便难走起来,道路上更是难得看到行人。
一路都是一片黄灰色,凌清羽打了个哈欠,道:“还有多远?”
韩枔策马走在旁边,一脸神秘的道:“等下就知道了。”
他话还未落,前面路上边如同有风沙暴转过来一样扬起了巨大的灰尘。
见韩枔脸带笑意,燕三便也放松下来。
只有凌清羽张着嘴吃了满嘴的风沙也合不拢。
前面跑来的可不是马队,那是几百上千匹战马,一起奔腾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