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高夫人小心翼翼的接过丫鬟手里的茶亲自端给高老夫人,低声唤了一声。
“哎,孽障啊…”高老夫人揉了揉太阳穴,疲倦的叹了口气,道:“你去要她起来吧,回去喊了冰阳回来,要他把人带走,咱们家,是留不得这样的媳妇了。”
“是。”高夫人应了一声,躬身退出了屋子。
站在小院里,天气依然明朗,蓝天上漂浮着朵朵白云,那阳光明媚得让她眼睛都微眯了下,看了眼跪在门口的徐秀珠,高夫人心里连气都不想叹了,她从未想过徐秀珠居然是这样的人,如果不是早上程嘉过来,她只怕还想着能一直瞒下去。
程嘉话里说的很客气,只说杨夫人说她去扶徐秀珠之时怕是四夫人一时慌乱所以推了她一把,又怕此事让四夫人心里内疚所以特来报一声平安,然后又说此事杨夫人定不会乱说。
不管有意无意,人家为了扶你掉了下去,你好歹告诉一下可以吧?求助一下可以吧?只怕是想着人家摔下去也是个死,便干脆什么都不说,只要她不说,谁又知道这事呢?
真是阴毒狠辣心肠!
“徐小姐起来吧,”高夫人站在徐秀珠面前,俯视着哭得梨花带雨般的徐秀珠,口气极其冷淡的道。
徐秀珠一怔,没有注意到高夫人的称呼都变了,收了眼泪道:“母亲原谅我了?”随后又看了眼门内,道:“那徐妈妈?”
高夫人冷哼一声,道:“自然和你一起回去。来人,可千万别怠慢了徐小姐和她的妈妈。”
旁边两个婆子上前直接将徐秀珠架了起来,拖往旁边的小屋。行宫虽然不大,但是冀国公府和镇国公府一样是超一品国公府,在行宫里还是有一个小院的,只是也不大,就那么几间房,现在将徐秀珠拖往的可不是特意给她腾出来的一间房间,而是关着徐妈妈的柴房。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是一大早国公爷发的那顿火只怕旁边的镇国公府都能听到,国公爷直接发话,世子夫人又换了称呼,那些成精的下人那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事杨府说不会说出去,那是给冀国公府面子,相应的冀国公府也要给个诚意才行。但是高夫人却没有想到,国公爷居然直接要休了她出去!哎,等高冰阳回来只怕又有得闹了。
再度叹了口气,高夫人忽然想到,这杨府的事情,为什么是程嘉出头来说?
皇帝的赏赐送过来的时候,凌清羽还在睡觉,被外面闹哄哄的声音吵醒,仔细一听,外面那太监尖着嗓子喊着只要还有一口气都要出去接旨,便推了燕七一把,道:“要他们等会,我出去。”
燕七坐了起来,道:“出去干嘛?我去说。”
“别,燕七,再忍忍。”凌清羽拿了他手道。皇上来的是赏赐,这个转折利用好了,至少有段时间,后宫那些女人会安生些。
燕七起身,随手套了件外套,走到帐篷门口,挑起门帘一条缝,见影十三和影九挡在门口,王佐他们也站立在后面,只差没拔刀了,便捏了嗓子道:“夫人请大人等等,马上就来。”
那委婉温柔转了几道音的声音让外面的人都愣怔了一会,然后影十三对白薇使了个眼色,让白薇进去帮忙。
磕头接旨接下一堆赏赐让凌清羽的伤口再度裂开,还未来及重新上药,号称是女眷第一勇士的赏赐又来了,再度折腾一番后,影十三给她上药的时候,咬着牙道:“日后杀进宫里,一定要将那些死太监全灭了。”
凌清羽一边抽着气的喊痛,一边道:“有趣,嘶,燕七,嘶,去探探,嘶,怎么回事?”
不待燕七出去,那几个小姑娘的长辈便来探望,顺便来询问下事情的真相,从她们嘴里,凌清羽大概知道了外面的说法,等她们走后,嘴角边不觉带了一丝冷笑。
这怕是大皇子二皇子皇帝都没看上啊,虽然没有直接去斥责皇后和贵妃,但是却用赏赐变相的打那两人的脸,而且现在出来的流言对她们两个都非常不利,必然也要影响到两个皇子。凌清羽不认为自己能重要到让皇帝维护,而自己黎明的时候才醒,就算是程嘉也不知道那些内幕,那么必然有人利用这次事情,将那些流言散发出去,直接打击了两个对手。
四皇子嘛?凌清羽撑着下巴想着,不管是谁,这样的结果对她却是非常有利,至少那些后宫女子应该不会蠢得再来找她麻烦,这样,她在汴京这段时间应该是安全的了。
秋狩热热闹闹的结束,大队人马又热热闹闹的返回汴京。
出去郊游这么一趟,女眷们回家就忙着补觉补身体,政事堂则是正式和辽国使团交上了手。
经过一天一夜的谈判,最后达成了协议。
两国互不侵犯结兄弟之好,开放榷场,开放贸易。
“南院大王奉大周皇帝为兄,呵呵,这兄长送给弟弟的东西可够丰盛。”趴床上,拿着那公告,凌清羽笑的那叫一个开心。
程嘉看着影十三给她背后擦药,淡淡的道:“政事堂是希望能用这个换来一段时间的安宁,然后把太子之位给定下,至于熙文帝,只怕他还真相信这个东西能保他江山安稳,不被侵犯。”
“你父亲选定了四皇子,程嘉啊,咱们要真起事,你父亲,你家族怎么办?”将公告一丢,凌清羽将头埋在枕头里,问道。
“我以为你不会问这话。”程嘉微微笑道。
凌清羽一怔,是啊,以前自己根本就没想过,程嘉不是一个人,他有家有亲人有朋友,但是他那么聪明,难道不会想到那些嘛?侧了头,凌清羽问道:“你怎么想的?”
“父亲有他的路,我有我的路,自己的选择自己承担,我家里也无什么亲人,语琴嫁了范诤,年后,我会想法子给他弄个外放,要他带了语琴出京,家里还有个庶弟,到时候送他们回老家便是,其他的,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程家声音淡淡,转回了头,继续伏案写他的国策。
“程嘉,送范诤去河东路吧,那边至少是咱们的地盘。”
“好。”
“四皇子要黑水关效忠?怎么个效忠话?”
“只怕得找个机会,让何离和四皇子见上一面。”
“这个好办,你要你父亲想法子召何离回来一次就行。”
“好。”
“十三,跟韩枔说下,今年凌家全面支助贫苦读书人,发放过冬的衣物粮食,还有今年大战战死的那些人的家属,也一家一份。”
“是。”
前面带路的护卫明显是军中下来的人,那挺拔的身姿,带血的气息,这些只怕都是杨昭的亲卫,视线在两边扫了一下,一路上见到的或明或暗的护卫并不少,只怕杨昭留下来的亲卫都在这里了。
深吸了一口气,赵吟风加快了步划,明日就要护送辽国使团回去,要再回到汴京,只怕要到年底,在床上辗转了一夜,还是忍不住一大早就跑了过来,虽然知道那女人只是想利用自己…
穿过重重门扉,进了那小院,从窗户里看到程嘉时,赵吟风的脚步不觉停了下来,然后再度迈动之时就带了一些沉重。
门口站立着的男子掀开了门帘示意他进去,带路的护卫已经退走,赵吟风走进卧室的时候心里不觉很是狐疑,丫鬟呢?婆子呢?就这么让我进卧室?难道是她对我有想法?
转过正屋进到内室,看到那趴在床上支着下巴的女人之时,赵吟风便知道想多了。
程嘉看了赵吟风一眼,将笔放下,搓了搓手,然后一撩袍角起了身,道:“我去外面走走。”
程嘉走后,那站在她床头的男人便也退了出去,赵吟风拉了一张椅子靠在床边,看着她的背,道:“可还好?”
“还好,有一个太监留了情,没有残。”凌清羽侧了头问:“有事?”
来看看你好不好?你和程嘉那小子什么关系?为什么刚才服侍你的不是丫鬟?你把我当什么?是不是还想杀我?诸多问题堆积在心里,赵吟风道:“我明日就回幽州大营,如果有事,可以送信给我。”
“呵呵,我觉得你要担心的应该是你自己。”凌清羽笑道。
赵吟风一怔,便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凌清羽一笑,却不再说话,只是挪了挪已经趴僵了的身子,然后疼得一抽。
“痛嘛?”赵吟风马上跳下了椅子,凑近了问道,那眼里毫不掩饰的担心让凌清羽一怔。
“凌清羽,要是我说,等你三年孝期满后,正式迎娶你,你可愿意?”看着她那疑惑的神色,赵吟风鬼使神差的说道,不待她回答,又接道:“我知道,你是凌家家主,杨昭都是入赘凌家,我也可以。”
凌清羽这下是真的惊愕了,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半晌后才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嘛?”
赵吟风微微侧了头,一下冲口而出的话让他自己也有些愣住,喃喃的道:“如果我当时派人送信给杨昭,也许他不会死,你就当我是想补偿你好了。”
凌清羽轻笑着摇头,道:“不需要,赵吟风,我不需要这种补偿。”
“那你想要怎样?这次是因为皇子之间的内斗你才能躲过去,以后呢?当他们太子之位定下来,你再没有作用的时候,你怎么办?”脑中念头一闪,赵吟风抓住了她的手,问道:“靠程嘉嘛?”
见凌清羽惊讶的望着他,赵吟风急道:“他一个文官能有什么用?而且,程相又怎么会同意你进门?广平程家怎么可能会让你进门?”
站在院子里偷听的程嘉脸色黑了,然后警告般的看了影九和影十三一眼。
“等等,这关程嘉什么事?”凌清羽不觉打断他道。
呃!赵吟风松了口气,然后缓和了声调道:“萧燧和耶律也打完,总归是要窥视大周的,边关那边安宁不了多久,只要边关一日不平静,我就能保你平安。”
凌清羽望着赵吟风,他今日能这么说对他来说着实不容易,但是她还是觉得脑袋有些晕,她和赵吟风见面总共就那么几次,也不觉得两人之间有什么情谊能深到让他这么做,那么,为什么?娶她有什么好处?好处自然多,第一是凌家的财富,第二,有可能和黑水关拉近关系,那么这些是赵吟风的想法还是赵家的布局?
“赵吟风,”凌清羽吸了口气,道:“赵家其实是想要这个天下的,对吗?”
赵吟风一惊,蹭的就站了起来,低头看着凌清羽眼中那缕玩味和越来越深的怀疑,半晌后才哑声道:“我不是为了……”说到一半,声音便低了下去,带了自嘲道:“你不相信我…”
“赵吟风,”撑着头仰头看着他,凌清羽淡淡的笑道:“赵家若是想要这天下,你觉得你那就是安全的?赵铭亮吞了一千五百贯,可有一个铜板到了你的手里?赵家军最精锐的部队装备最好的部队现在在谁手里?你连自保都做不到,你拿什么来保我?”
“何况,”看着赵吟风逐渐变深的脸色,凌清羽动了下身子,继续道:“程家不会让我进门,你们赵家就能同意?如果能同意,那么必然是要我将凌家全部交予赵家吧?赵吟风,你以为我会那么……”
蠢字还未说出来,赵吟风已经蹲下身子,一把捧住了她的头,将自己的唇堵上了她的唇。
瞪着凌清羽那惊诧的眼睛,赵吟风放开了她,道:“这是我赵吟风的事,和赵家无关,就算,就算,”深叹口气,赵吟风站了起来,道:“我欠你两次,日后你若有事,不管何事,都可以来找我。”说完,转身便走。
掀开门帘,深看了一眼正抬头看天的程嘉,赵吟风快步走出了院子。
在阿兰赶回到汴京的那一天,汴京出了件大事。
早上城门紧闭,从宫中方向跑出几十匹拿着旗帜的马,沿着大街小巷跑去,马上官吏大声宣布政事堂的最新政令。
当十钱改变兑换比例,由一钱当十改为一钱当三,马上实施,如有不遵守,私下改变兑换比例者,斩!
十月中旬,白银落了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的大雪将阳明山笼罩得一片晶莹。
林祥拍了拍身上的雪花,跑上了后殿的台阶,看到站在后殿平台上的两人又停住了脚步,脸上露出了崇拜之色,唤道:“孟老大!”
孟苏转过头来看到林祥,脸上露出了笑容,道:“林祥啊。”
“雪太大,我叫下面的工人休息几天,孟老大这次呆多久?”林祥将身上的雪拍干净,和孟苏一起走进了后殿,问道。
“我们明日就走,东西今儿晚上就装好。”孟苏一边说,一边将外面的皮衣脱去,露了里面的劲装出来,然后在烧得旺旺的火炉边坐下,笑道。
“老大这次打哪?”林祥问出口后见到齐廷岩的脸色马上转口道:“我错了!”
孟苏拿起一只碗从火炉上挂着的汤锅里盛了一碗汤出来,看了林祥一眼,道:“怎么?手痒了?”
“那是!老大,你说,当然,这看守这块的确是很重要的事,这是老大你看得起我,信任我,可是你也知道,咱林祥是个闲不住的人啊,老大,什么时候调咱回去上上战场?”林祥讨好的从旁边的撮箕里拿了一个饼在火上热了热递给了孟苏,笑道。
“不用着急,你盯好武当功就是,少不了你的。”孟苏喝了口汤咬了口饼,看向了殿外那鹅毛大雪,道:“这次我再留两千人给你,武当功那里如果就异动,不用留情,直接灭掉就是。”
“他会动?”林祥眉毛飞扬,激动的问道。他在这里一年,早就看武当功不顺眼,特别是来拿银子的时候,那嘴脸让他的手特别发痒,能对武当功动手,就说明孟苏和黑水关不会再忍下去,这么一想,林祥的脸色微微变了下,问道:“当家的出了什么事?”
孟苏拿着饼的手猛然一紧,坚硬的饼顿时碎成了渣渣。林祥自觉说错了话,头不觉缩了一缩,跳了起来,道:“你们等等,我去找高师傅拿点面过来。”说着,就冲出了后殿。
齐廷岩默默的从撮箕里再拿了块饼出来放在火炉上热着,那天那个叫夜魄的少年赶到黑水关后,几个将军关起门在屋里好半天,门打开的时候,谁的脸色都不好,然后孟苏就赶回了盐池。
那个叫吕晓的文人带了几百人和那几个少年一起去了党项族后,党项族那边的确更加混乱起来,他们这次冒雪去攻打兰州然后往中川推进,也是因为那边的部族已经自己打起来无法兼顾,不过,最重要的是因为将军们已经不愿意再等下去了吧。
“三天。”孟苏将手里的饼渣丢嘴里然后再喝了一口汤,淡淡的说了两个字。
“是。”齐廷岩应了一声,然后起身道:“我去催下。”
“去吧。”随手拿过火炉上烤着的饼,孟苏点点头。
三天!大雪落下后,路并不好走,只是党项人也肯定想不到他们会进攻,拿下兰州后,这边的屏障就破掉了,但是随后的大雪封山让党项人无法,那样,就可以赶在年底去汴京。
二十廷杖………
那帮狗娘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