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冬阳高照。
侯府外街道寂静,无人在旁,简苍就紧挨着冷双成的肩,低声对她说:“初一可看出来了,萧政疑心极重,不易在他面前做手脚么?”她递交给萧政查看的细图,原本就不是底图,未标注术数,也只是应了匠师内的一则行规:可按要求修建城池,但需在重要的一处细节上留一手,防止所有的工艺技巧外泄,以作保命的资本。
冷双成点点头,轻声道:“就是为难你了,以后需多加小心。”
俩人走向红枫山顶,眺望外城,城头上依然忙碌着奴工们的身影,与她们隔得远,在她们眼里,在历史的烟云中,永远凝缩成一个个小黑点。
晚风拂过裙裾,擦在一旁的石块上,沙沙轻响。
冷双成首先打破了岑寂,转头对简苍说道:“侯爷向你索要版筑、填充、壕堑、墩台四项标数,其实都是关乎外城的建造,他如此小心,可见极为看重这座城,想要它固若金汤,不被外力攻破。”
简苍皱眉凝思,道:“确实如此,就连前城的攻伐、防御工事也要我提升了一倍。”
冷双成随即想到,萧政修固城,多半是用来抵御秋叶军力的威胁。她恍惚一下,觉察到离开铁剑山之后,已有许久未曾想过与秋叶有一丝关联的事情,她被他冷言撵走、厉语截断退路、拒了半年期约、驱逐在宋境之外,已无颜面再回到他身边。
听得程香说,秋叶将传婚诏的灵慧公主安置住进叶府,极有可能在战后与灵慧定亲成婚。
那么她再出现在秋叶那派一众亲熟人面前,就显得不知好歹了。
她有自知之明,不愿再陷落被灵慧公主嘲讽的境地,因而顺从了秋叶的心意,远离了铁剑山,走出了宋境。
此次来苍城,她有寻药、救援多重目的,又可为秋叶消除战患隐忧,使得他成为最大的受利者。一想到最后的好处多归于他,盘旋在她心里极久的、刺他一枪的歉疚感,也逐渐地消散了。
果真应了她站在这里对萧拓说的话,世上之事多变,千般心绪万种情感终究会消散,唯有坚定的心境才能驱人前行。
一旁的简苍皱眉不语,面有忧色。冷双成静静陪着她,并未询问。过后,简苍似乎想起了什么,迟疑道:“敦珂不要我们去扰萧政,是不是可作为拒进侯府的理由?”
冷双成恍然,原来简苍是在忧思以后该怎样对付萧政的传唤,她害怕他应是避而不见的理由。
简苍回想往日诸多事例,觉得这个借口过于薄弱,禁不住愁绪满怀,说道:“敦珂只会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使诡计对付我,怎么不将全副精力用在萧政身上,使他无暇来折磨我?”
冷双成自然也能瞧见,方才在侯府庭院时,敦珂有意显露出来的印痕“眷宠”,期望以此来打击简苍,迫她知难而退。
尽管简苍没有一点觊觎侯府的意思。
女人间的明争暗斗,原本引不起冷双成的注意,听到简苍如此忧虑,她才分神想了想内中因由,缓缓道:“王妃害怕失去她的地位,觉得不安全,缘由肯定出在侯爷身上。下次见了侯爷——”
话未完,简苍就慌忙摇手道:“别让我见到他!”
冷双成悄叹:“同在苍城,见面商讨工事进度无可避免,你要镇定些,不要让侯爷有诛伐你的机会。”
简苍勉强应了。冷双成再说:“下次见了侯爷,找着合适的机会,向他提一提王妃的暗招,我信他必有论断。”
简苍嘀咕道:“他能有什么论断,两年前敦珂放水浇湿我的土方,耽搁了我筑基的进度,结果就是挨一天的饿了事。”
冷双成听得警醒,叮嘱道:“这次我们只有一月的机会,可要看好她了,不能再让她来捣乱。”
简苍想了又想,决意道:“誓不让她染指我的工事,再受她累,我就咬死她。”
冷双成笑了起来。
她们站在山顶瞻顾将来,侯府里的人却久囿于现在。
侯府练功房。
萧政撑着头,曲膝靠坐在“静”字墙前,任由一股苦涩的痛意袭过全身,仔细想了许久。
简苍待他越发不假辞色,撇落在眼角眉梢的,尽是厌恶之情。
他怎能整日对着这样的一张颜容,保持为数不多的镇定?他只想,无论是简苍还是大小事务,一旦超出了他的掌控,就要用力拨正过来,回到他的统摄下。
窗影沉沉,檐下燃起了灯。
敦珂用轻柔的声音在外面唤:“侯爷,该出来歇歇了。”
萧政并未像往日那样苦练鞭法,无需歇息,当他打开门一身清冷走向前院时,敦珂自然就知道两个时辰里他做了什么。
果真是简苍一回来,就牵走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她恨恨地握住了锦帕,心下尤其不甘,吩咐亲信去了前城勘测,势必要找出一两个能让萧政动手惩罚简苍的破绽。
萧政取了疗伤的好药,驱马直奔红枫院,值守的士兵慌忙行礼,向他禀告说简苍出门勘察地势,并不在居处。
萧政未置可否,走向了兔子洞,本想将药包悬挂在门口,却未料到房门竟是开的,里面坐着一道素白身影,侧影清隽,正在灯下替简苍描摹图样。
萧政看得眼恨,唤士兵过来,将木迦南押离了简苍的寝居。木迦南微微一笑,并不言语,在士兵的剑戟冷光押护下,徐徐走向殿堂,继续描完栈道图。
萧政站在兔子洞外许久,对着一室的冷清,并未等到简苍的归还。他思量着她是不是躲着了,此时有骑兵传告,说前城版筑出了问题。
萧政骑马赶到前城一看,筑基的黑土松软,吸入了大量的湿砂,使得筑板上方空出了一截。他弯腰在底基上掠了一下,手指满是湿意,抬头问:“谁在土里灌水?”
督工答:“简姑娘吩咐的。”
用水龙浇注黑土,增强黏性,确是筑基之法。萧政并非不懂,他问的是,为何多放了两成水,把土基灌得软和无力。
督工看萧政面色不善,连忙推卸责任,只说按照平时惯例引水浇灌,决计不敢多花功夫。
萧政检查水龙阀门,发觉已被损坏,水喉没了限阻,哗哗奔流出车仓里的储水。
他暗想陷害来得快,倒是给了他捆绑简苍在身边的理由。
现成的机会,他自然知道要抓住,吩咐道:“传简苍过来。”
骑兵心满意足满城寻简苍去了。
苍城是一座新建的城池,坐落在莽原怀抱里,与具有悠久历史的幽州一比,仿似初生的雏儿。
“城门牌匾由侯爷所书写的么?取的是你的名字?”冷双成随意问了问简苍。
简苍咬了咬唇,终究答是。“他那时将我囚在侯府里,主张与我成亲,我不应,他为了哄我,就随手取了这个名。”她害怕冷双成误会,以为她与萧政有什么暗通取款的事,背了如今的盟约,赶紧撇清关系。
冷双成尾随在简苍身后,携带矩尺、准绳等测量工具,查看两百年来幽州地底貌况是否发生了改变。她的四处查探,如今师出有名,落得便利。
“城上的防御建造一如侯爷要求。”冷双成嘱托简苍,“两年来他已修起了半座城,定下了大致的格局,你也撼动不了分毫,不如从他底盘入手,挖开栈道埋藏隐患,趁他不注意一举将他掀翻。”
简苍询问了冷双成具体的布置和安排,觉得用最小的损失取得最大的胜利,方法确是可行。她拿着量竿测量土壤厚度,运石路过的奴工好心告诉了她,前城发生的险况——连他都知道,一旦有把柄落进萧政手里,就会引发危险。
简苍回头对冷双成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刚说不要耽搁我赶工的进度,晚上就出了变故。”
冷双成觉察到并非是变故那么简单,陪着简苍朝前城走,不忘提醒她:“沉住气,不要乱了方寸。即便万事不济,我也能护住你。”
简苍抿嘴一笑,与冷双成并肩走去,出现在萧政眼前。她的眉目明净如水,半日不见,已变得坚定不少。
萧政细心一想,知道是由谁人的功力所致,禁不住冷冷瞥了冷双成一眼。
冷双成低头行礼示意,落后几步站定,突显出了简苍的身形。
简苍径直对萧政说道:“筑墙已损,无事可补,侯爷要罚就罚吧,我认了。”
身后冷双成轻咳一声,简苍无奈改了硬邦邦的口气,撇嘴说道:“水龙一事,并非是我做的手脚,侯爷要找出嫁祸者才能罚我,否则不能服众。”
萧政细细看着简苍的眉眼,得到的总归不是厌恶之情了,一时没有说话。
目力如炬的冷双成看清了萧政的反应,先放下心来,暗道将筹码押在简苍身上赌一次,果真还是有赢利的。
简苍见萧政不动,皱眉道:“侯爷听不清么?”
萧政动了动身子,撇开众人,走向版筑墙前,说道:“既然土筑失效,你必须想出其他法子来,把城墙修好。”
简苍走过去检查筑板情况,应道:“推倒再来就行。”
“不行。”萧政断然道,“我要这道墙坚固如铁,土筑之法太过薄弱,寻常外力即可攻破。”他要抓住墙体已毁的机会,逼得简苍拿出更好的手法来,修出一道铁墙。
简苍沉吟道:“让我想想,明早再来回复侯爷。”她转身朝冷双成走去,迎上冷双成蕴含深意的眼睛,怔了怔,才醒悟过来,无奈再转身对萧政说:“侯爷别忘了,寻查嫁祸一事,不杜绝诡计祸害,侯爷要的铁墙也不易修得起来。”
萧政淡淡道:“随我回府歇一晚,第二天就能给我名目,替你在人前立威,破除诡计也不在话下。”他的声音不大,足以让简苍听见。
简苍甩了脸色,回头就走,拉着冷双成回到红枫院。
留在场外的督工、奴隶、骑兵,竟未等到一场狂风暴雨的砸落,深感诧异。以前若是出了纰漏,萧政一定会责罚当事者,甚至一度引起简苍的护短行为,转而将惩罚施加在她身上。
众人皆知,萧政需要十足的臣服意态,忍不得任何反抗的言行。
就是不知,今晚的简苍为何能用寥寥数语,平息了一桩祸事。
骑兵将消息带回给敦珂,敦珂拍了一下桌面,愠怒道:“小骚蹄子还能蛊惑了侯爷不成?侯爷也真是犯糊涂,用得着怀柔的手段么!”屏退众人后,她在房里转来转去,想着后面的对策。
红枫院居处简陋,房舍稀少,新添入冷木两位住客后,日常杂事常常拥堵在一间厅堂内进行,集文墨、术数演算、庖厨、茶饮等于一体,对此,东道主简苍觉得歉然,住客们却是怡然自安。
简苍拖来一张长长的桌子,将自制的木盘模型放在上面,打量着城池下方栈道承力情况。
为了让萧政放心,她势必先要演练一番,用缩小的模型,向他展示刨开城底的可行性。他曾提及要修暗道转运物资、埋伏机关,给了她极大的便利。
冷双成走过来,弯腰细看一刻,拿夹子在礼殿下方轻轻一拨,搭建的栈道就松垮了两根横木,掉落了下来。她对简苍说:“这个地方是紧要处。”
简苍点点头,用小刀削出一段段木榫,塞进横木里,加固了礼殿底下的支撑。
厅堂外整理竹木残枝的木迦南轻轻唤道:“小侯爷来了。”
简苍立刻放下刀具,洗净手,快步走到竹桌旁坐好。
萧拓当先走入,锦衣玉带,容貌如昨,嘴边显露笑意,目光找了一圈,落在背对他收拾木片的冷双成身上。“先用膳吧,做了你喜欢的蛋羹、蒸卷、豆腐丸子。”
冷双成听后净手坐到了桌旁,木迦南最后进来。
萧拓唤随侍从食盒里取出盘碟碗盏,满满当当摆了一桌,依照各人口味的喜好,整治出了三套膳食。
木迦南享用素食之前,对萧拓单掌行礼道谢,萧拓勉为其难地受了。
简苍喜欢家乡的手抓饼,如今可大饱口福,就算对上令她胆怯的一张脸,她也诚心实意连说了几句谢谢。
萧拓对她,能简短聊上几句,说得最多的,无非是可拿他练练胆子,抵挡不住怯意时落荒而逃也来得及。
简苍吃完五次膳食之后,才能面对萧拓的戏言时,做到从容自如。
萧拓问得多的第二句是:“我能坐下来么?”即便得到了其余俩人的首肯,他也微微笑着并不动作。直到冷双成动筷前应了句“受君饭食,拒之有愧,请自便”,他才落座进膳,如同闲适归家的旅者。
膳后,四人各行其是。萧拓滞留不去,依然游说冷双成搬出红枫陋院,住进他的别宅里。冷双成不应,只问他索要官修图册,拿在手上细细翻查。
萧拓知她在帮助简苍勘察地貌,依她心意,取来官府与民间编修的所有图册。
冷双成看过图册,越发断定两百年前的一些轶史遗地,并未勘录在内。
换言之,她可凭借前朝的见闻,在如今的世道兴风作浪一番。除了秋叶和她猜想有亲缘关系的木迦南,无人知道她的身世。
萧拓依门说道:“萧政已经应了我的婚请。”隐瞒了一些不便讲明的内容:萧政并非完全相信冷双成的诚意,只应允试探过她之后,才答应他的提亲之议。且前提是与萧政达成互利合助的盟约——萧政要他拖住冷双成,便于挟持简苍到府里去;他得到萧政的兵力支持,可驻调苍城外侧二十余里的掩城,以策苍城外围安全。
冷双成转移话题:“小侯爷身上的伤,痊愈了么?”
萧拓笑了笑:“劳你记挂,外伤可愈,心痛难平。”
冷双成顿了顿,只怕他说些招架不住的浮词来,再转话题:“修城的石料足够么?”
随侍挑着两大锦箱送到厢房门口,萧拓抓住绳结,一手一个,将它们送入了房内。冷双成听到动静,回头问:“你这是做什么?”
萧拓笑道:“送与你的聘礼。”
“带回去!”
萧拓啧了一下:“别急嘛,先看看再说。”他从袖中取出小刀割开绳结,将箱盖打开,露出内中的乾坤来。
入眼的是一层层采色淡雅的衣物,旁边配有四套香囊、巾帕、腰带、衣袋等女儿家常用的小物,造工精巧美丽。尤其纱槅的设计,尤为精妙,分为三层,能折叠塞入箱中,腾出了不少的地方,可让冷双成放置他物。
另一口箱子里,备置了牛乳膏、香脂、牙梳、缎带等梳妆物品,特意投其所好,没有放入华美钗环,只用镶珠簪花取代了头饰,显得古朴别致。
萧拓蹲在冷双成膝边,便于从低处去查看她垂下的眼帘,说道:“多年积攒的家当都在这里了,别拒绝我的好意,嗯?”
冷双成拿图册别开他越凑越近的脸,嫌恶说道:“送给别人吧,我用不着。”
萧拓后退两大步,扯过一个小马扎坐着,淡淡道:“你戴着链子,穿衣梳洗不便,我特意定制了衫裙送来,你必定用得着。”他长手一伸,随便拈出一件藕荷色的外衫,在她面前抖了抖,道:“还是说,你根本没想着要洗澡,所以不用换衫子?”
衫子果然精致,分为前后两片裁剪,锦布从肩膀绕过来,再用腰带扎紧。两只衣袖也是特制的,避开了一绝索的缠绕,在臂下用同色布絆扣住,不显露痕迹。
对于梳洗不便的冷双成来说,这箱衣物确是需用物,但是打着聘礼的名头送来,就不能让她接纳了。
萧拓又说:“真是个死脑筋,分得这么清做什么?我欠你许多恩情,又得你赐名之利,送你一点礼物也是应该的。”他见她犹在打量箱子,将小马扎拖近了一步,再说:“顺便收下我这个人更好。”
冷双成伸出手抖了抖一绝索。“不如你去劝侯爷,将这链子拿掉,什么礼物都不需我收下了。”
萧拓看过来的眼神微异。“你还当真不洗澡换衣?”
冷双成一怔,不明他出言成因。
他继续说:“你只有一套衣物,已经穿在了身上。”尤其是从世子府穿出来的衫裙,碍着他的眼了,又没法剥走。
她没想到,他将她观查得如此仔细。
“再说了,我是真小人,不怕告诉你,我不愿萧政解开你的链子。”
她听得手腕一抖,发出轻响。
他笑道:“你功力高,喜欢四处闲逛,一个不小心走失了,我到哪里讨娘子去。”
她面带薄怒:“小侯爷金口一开,尽是胡言乱语,早些回去歇息吧!”
他慢慢站起身说:“好没意思,想投靠个娘子都不成,亏得我如此听话。”
她敲敲梳妆物品箱子,冷脸道:“把这个带走,另外的那个我先收了,下次找个宝物回赠你,抵当一箱衣物的购金。”
她的通身所余散银不多,秋叶赠与的银票在辽境并不流通,也不便拿出来显露,若是遭到外人误会,又是三言两语解释不清的事。
他依在门边慢悠悠地说:“你能送我什么宝物?”
“逆天可好?”
“就是你去瀛云镇驿馆盗出来的神兵?”
“是的。”她赠与他,消息终究会传到萧政耳里,先发制人总比让萧政误会她携带利器可行行刺之实来得好。
“不要,那是萧政喜欢的东西。”
“你想要什么?”
萧拓认真想了想,回道:“你作我娘子吧,我很喜欢。”
冷双成一时未应,转头看向窗外。
木迦南站在冷月下观察天象,不久后,便会依照她的暗示行事。
她回过头,也认真地问:“你定亲时,可否得到太后及显贵的祝贺?若是依风俗行拜礼,他们是否会到场为你主持仪式?”
萧拓面色一黯,道:“萧家还不够资格。”
“为什么?”意料中的答案,只是需探明缘由。
“我的娘亲是汉人,官奴出身,此点使我与萧政招致了显贵们的非议,认为我们血统不纯,不应受爵封赏。太后看在父亲及萧政的情面上,一手压制了那些争议,尽心提携萧家,萧政自然就要全力回报,不便提出让太后为难的条件。”
冷双成敛声回道:“由此可见,我无需应你的提亲。”
换成萧拓在问:“为什么?”
她认真答:“我也是汉人,奴隶出身,应了亲事只会让我们颜面双双受损,得不到太后和显贵的认同,让萧家蒙羞。”
他淡淡答:“何需得到他们的认同,我脱离萧家也成。”
她摇头:“不,颜面对我太过重要,我不堪被人言辱。”
他看着她:“你骗我的吧,以前就爱厚着脸皮说假话,眼睛都不眨一下。”
她冷下脸,道:“世子撵我三次,使我颜面尽失,铁剑门上下皆知,你看我何曾回头再去求他收留?即便我有心,伤了就是伤了,顾全最后一点颜面撑到底,又有什么错?”
萧拓静静看着冷双成绷紧的脸,区分她情意的真假。她向来不露心事,能将秋叶的所作所为拿到台面上来说,似乎可以推断得出,她当真是伤得很了,才能如此直抛心意。
他又不愿意让她更难过,于是沉默下来,适宜地不再提亲事。
她催促:“你走吧。”
他没动,而是问出另一件在意的事:“你身上的毒,该怎样解开?”
冷双成为打消他与萧政的所有顾虑,直白说道:“我来投奔侯爷,也有求药之意。我时常听得你说,侯爷善于用药控制他人,应是炼毒大师,因而来向他讨教,掺有赤川子与红硕果的寒毒,可有解开的法子。”
继逆天之后,她又先发制人,道出她的目的,不让萧政来猜测。不仅如此,她还坦白道:“寒毒在身,他毒不进,侯爷所下的毒,自然起不了作用。如今能栓住我的,也只有这道链子了。”
萧拓忍不住回道:“还好没给你取下来,我和简苍,都离不得你。”
“将我的话转给侯爷听吧。”
“嗯。”
婉言辞客下,萧拓站着不走,向冷双成说:“让我看下你的手腕。”
冷双成依言伸出手腕,他顺手来接,她火速收回,他无奈,唤她平举在空中不要动,他不碰她就是。
萧拓仔细查看了她手腕上的皮肤,发觉有皲红的痕迹,忙说道:“第二口箱子里的牛乳膏,特地为你置办的,味道清淡,不会惹你嫌。你兑点水进去,抹在腕部,能消痕却伤。”
“多谢。”
“受了我的礼,不用你还了。”
冷双成不置可否。
外面突然传来火把喧哗声,骑兵纵马呼喝:“有请简姑娘入侯府!”
简苍躲在厅堂内冷冷应道:“不去。”
冷双成低声唤木迦南退避一边,就待掀开萧拓的身子,抢出门去。
门口迎接她的是一张大网,皮质坚固。她闪身疾退,后面伸来一双有力的臂膀,接住了她的腰身。她再拧腰避让,萧拓卡位得当,将她堵在两臂及胸怀之间,她再退,就要入他的怀抱。
她冷冷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电光火石之间,她又记起:“难道是侯爷吩咐的?”
萧拓微微一笑:“聪明。”
厅堂内传来惊呼声,冷双成以掌驭气,划向皮网,只斩断一道小缝隙。
身后萧拓紧逼过来,趁她前后不能相顾,将她抱在了怀里,低声说:“信我一次,放简苍入侯府,对她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