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晚上,又是“北派七侠“相聚,这次轮到老六于涛请客,安排在大三元酒店,这里是工业局对外接待的固定酒店,于涛可以签单。
白天,老阎跟田春明吵了一架,为了民政局领导春节前到风机厂慰问残疾职工的新闻稿能不能发的事。
这条新闻,是工业组记者许明亮拍的,节前就制作出来了,因为市领导走访慰问活动新闻稿多给压了下来。春节放假停播了七天新闻,上班后又是市领导团拜的新闻,市里收心会的新闻,各单位节后迅速进入工作状态的新闻,一月份开门红的新闻,所以一直压着没发。风机厂宣传部两次打来电话催问,说市里对福利厂残疾职工的稳定十分重视,民政局领导节前慰问是对市里精神的积极回应,非常希望电视新闻能给播一条。许明亮觉得自己人微言轻,说话力度不够,就请老阎帮忙问问。老阎对组里的记者一贯护得紧紧的,自然毫不犹豫挺身而出。
老阎来到新闻部主任室,见张磊正坐在田春明的对面桌喝茶看报,内心中已经是气不打一处来,就冲田春明直截了当地问道:“老田,为啥风机厂那条新闻一直压着没发?”
田春明从桌子上堆积的文稿中翻出老阎说的那篇,看了看,说:“民政局领导走访慰问级别不够啊,再说时间也太久了,过了时效性,不能发了。”
老阎当时就急眼了,用手拍着桌子,吼道:“老田你这是什么混帐话,过了时效性,不是你们给压的吗?怎么你说不发就不发啦?你当主任,嘴大,也不能这么欺负小记者,他们风里来雪里去的,拍条新闻容易吗?!”
见阎青山如此嚣张,而且是当着年轻副主任的面儿,田春明有些挂不住了,气愤地说:“老阎你有话好好说嘛,干嘛张嘴就骂人?真是一辈子改不了粗鲁的老毛病。”
“我那叫骂吗?咱工人出身的说话就这么粗,不像某些屯子里出来的人,自带着舔沟子功夫。”
田春明气得嘴唇哆嗦,张磊在一边不知所措,阎青山摔门扬长而去。
当晚吃饭,席间又说起了这件事,老阎依然余怒未消,声情并茂地复述当时的情景,说着说着,突然连喊头疼得厉害,手中的酒杯也端不住了,落在了地上,人也眼见着从坐椅上往下滑。哥几个急忙到吧台打电话叫救护车。
到市立医院后,老阎就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经过半宿的抢救,老阎还是在第二天早晨停止了呼吸。医生给出的结论是“急性大面积脑出血”。
阎青山遗体告别仪式第三天早晨在市殡仪馆举行。躺在鲜花翠柏中的阎青山像睡着了一样安祥,不再是平时说话急赤白脸的样子。高悬的遗照与记者证上的照片来自同一个底板,三天前,这张照片的主人还在思考报道题目,还在为工作上的事争执,为职务的晋升与否烦恼,如今,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了,他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
这两天,老阎的老婆哭得死去活来,儿子也只是跟着妈妈哭,老阎的后事都是哥六个帮着张罗的。
遗体告别仪式上,台长邹静之来了,新闻部主任田春明、副主任张磊也来了,组里的记者全来了,还有台里其他部门的同事,冶建集团宣传部的庞部长、小徐干事以及其他企业的宣传干部,老阎的同学、工友……
郭姐也来了,穿了件黑色的羊绒大衣,一副墨镜遮住了一双红肿的眼睛。
哀乐响起时,钟山禁不住流下眼泪,这个相识半年的师傅、大哥,就这样猝然离去了,丢下了老婆、孩子、哥们、同事,丢下了所有爱他恨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