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桂芸从小学到大学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是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听从当中学历史老师父亲的话,她选择了历史作为自己所学专业和研究方向,并顺风顺水地一直从大学本科读到了攻读博士学位,师从江城大学历史学院教授苏有明。然而,一切都在她攻读博士学位最后一年冬天的一个夜里发生了变化。
那天是苏教授六十岁生日,晚上,大师兄沈翰林订了饭店,张罗那桂芸和其他几位师兄师弟师妹给导师庆祝六十大寿。
沈翰林对那桂芸说:“我们两个明年毕业,或许就要各奔西东了,这次我安排给苏教授庆生,一是感谢导师对我们的培养教育之恩,二是畅叙我俩同门共业情谊,芸师妹,今晚你可一定要开怀畅饮,不醉不归哟。”
那桂芸面带羞涩地点头说“好”。
沈翰林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一边要照顾远在老家的妻儿,一边要完成庞杂繁重的学业,比他们这些单身同学都更加辛苦,在日常相处中也表现得更有长者风范。
同学几年,在那桂芸的心目中,大师兄是个性情温良,谦恭有礼,值得尊敬和信赖的好人。这种好感日积月累,漫漫演化为一种深深的爱慕,是一种埋藏于心底的偷偷的暗恋,见到他时不敢多说一句话,离开了又满心都是他的影子。
那桂芸这些年只疲于应付考试和潜心研究学问,从未对任何一个男同学侧目过,男同学对这位女学霸自然也就敬而远之退避三舍。沈翰林是那桂芸二十几年生命历程中近距离接触的第二个成熟男人,第一个是她的生身父亲。她从大师兄的言谈举止中似乎看到父亲的影子,从他对自己细微处的关心照顾中感受到父兄般的爱护,不知不觉地,这种对同门师兄的尊敬和信赖就转化为暗恋。心中产生了这样的情愫,再与大师兄在一起时,她内心中像揣个小兔子一般躁动不安,不敢正视大师兄的眼睛,有时还会禁不住脸红。
那个晚上,苏教授不胜酒力,坐了一会儿就与师母离席回去休息了。剩下这些年轻人没有了拘束,一下子放松起来,酒喝得就没了节制。那桂芸最后的记忆是师弟师妹们起哄,让大师兄与大师姐干一个,大师兄用温柔的目光鼓励着她,她就真的将一整杯白酒一饮而尽。
那桂芸第二天早晨醒来时,是在酒店的宽床上,睡在身旁的,正是她那位尊敬信赖日思夜念的大师兄。她当时就哭了,大师兄却抱紧了那桂芸,温柔地说:“芸师妹,你不要哭了嘛!我昨晚才知道你是喜欢我的,你不晓得,这些年我也一直暗暗喜欢你的。你明明喜欢我,为什么总是表现得那么高冷,让师兄我不敢对你稍有非分之想。昨晚你喝醉了,一直喊大师兄抱我大师兄抱我,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可爱,多让我心动。”
那桂芸哭着说:“可是你都有嫂子了,我们怎么可以在一起?”
大师兄说:“你嫂子就是个大专文化,历史知识更是一窍不通的,我跟她哪里有什么共同语言呀。如果我们两个好了,我可以跟她协议离婚的,房子存款统统归她好了。”
那桂芸说:“可是你们还有孩子啊,小侄女怎么办?”
大师兄无言以对。
那桂芸挣脱了大师兄的怀抱,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一双细细长长迷人的眼睛。
大师兄复又抱紧她说:“芸师妹,只要你答应跟我在一起,我相信,办法总会是有的。”
大师兄是那桂芸生命中第一个男人,她当时相信他也将是她生命中唯一的男人。大师兄在她耳边说的那些情话,她20几年从未听过,说得她心潮起伏面红耳赤。
那件事情以后,她又跟大师兄在一起三次,两次是大师兄在外边开好房打电话约那桂芸过去,一次是那桂芸的室友回老家,大师兄来看她,赖在她的宿舍里不肯走,她也就半推半就留他住下了。
转眼间放寒假了,那桂芸和大师兄依依惜别,回到各自所在的城市。寒假里,因为满心装的都是大师兄,那桂芸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盼着大师兄能有电话打来,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星期……大师兄一去便无消息。直到有一天,她惊恐地发现自己怀孕了,打电话告诉大师兄,他却表现得吞吞吐吐的,再不说离婚娶她的事。谈到了肚子里的孩子,大师兄倒是态度十分坚决:“芸师妹,你假期在家里头赶紧把孩子做掉了吧,不然下学期回学校好麻烦的,我们这么多年寒窗苦读,可不能因这一失足而成千古恨呀!”
那桂芸当时就哭了。大师兄却没有一句劝说安慰的话,只是说有人过来,不跟你多说了,就匆匆忙忙挂断了电话。
背着自己的父母,没有任何人陪伴,那桂芸忍受着精神和肉体的双重痛苦和恐惧,去一家私人诊所做掉了肚子里的孩子。
下学期开学再看见大师兄时,大师兄对她的态度不再是寒假前的难舍难分,更没有询问她的身体状况,而是变得躲躲闪闪了。
一次去苏教授家研究课题后一同回学校的路上,那桂芸质问大师兄,为什么总躲着她,不肯为自己做出的事负责。
大师兄说:“芸师妹,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不要说负不负任这样小孩子的话。你不晓得,我一提出离婚,你嫂子就寻死觅活的,还说要来学校里头闹,找勾引她老公的女人算账,非撕烂了她不可。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保护你的呀。”
那桂芸气愤地说:“你做不到自己所说的,为什么要来坑害我,你叫我今后怎么做人?”
大师兄说:“孩子不是做掉了吗?没的关系的。你还是原来的你,该谈男朋友谈朋友,该嫁人嫁人,不妨碍的。”
那桂芸当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和勇气,抡圆了胳膊,狠狠地给了大师兄一记耳光,愤然离去。一朵父母精心培育了20几年的花儿就这样被亵玩了,被摧残了,一个“别人家的孩子”就这样成了“别人家的坏孩子”。
毕业后,沈翰林留在了江城大学历史学院,那桂芸谢绝了导师苏有明的挽留,回到了家乡青山市,把一段情爱埋葬在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