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采访约在了青山日报社一楼新建的茶吧。王丹宇觉得,整天宅在家里总不是个健康的生活方式,所以决定走出户外,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正好昨天刚刚下过一场雨,暑气也不是那么重。
下午一点半钟,王丹宇打车来到青山日报社一楼新辟出的茶吧时,这位女士已经等候在那里。看年龄,也就三十岁出头,穿一身水绿色半袖低胸连衣裙,高个子,披肩卷发,体态丰满,面部比较有棱角,小麦色皮肤,厚嘴唇,大眼睛,按当下的审美标准,属于那种性感型的女子。
“丹宇老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崔雨虹,平时喜欢写写诗,以前在报纸杂志上也发表过一些。您的三本诗集《绿海》《星河》和《生命之歌》我都认真拜读过。”女子从座椅上起身自我介绍道。
“你好小崔,咱青山有这么多女诗人啊!你已经是第二位说看过我诗集的人啦。”王丹宇笑道。
“我可不是简简单单的看过,而是一字一句认真地拜读过,特别是您的那本《生命之歌》,我觉得与我的情感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好像写的就是我的经历。您一定不记得了,我十几年前在省作协举办的培训班上还听过您的课呢。”崔雨虹说话时胸脯起伏,有一些紧张和激动。
王丹宇凭几十年的阅人经历,判断出这是一个情绪型的访谈对象,只要把她的情绪调动起来,自己不用更多插言,听她讲就好了。想到这里,王丹宇起身给崔雨虹倒了一杯热茶,崔雨虹用双手接过,连连道谢。
崔雨虹的讲述,就从那次省作协组织的诗歌创作培训班开始。
“我在咱青山供电公司办公室工作,诗歌创作是我的业余爱好,初中时就开写,已经写二十多年了。我的初恋男友,后来成了我的丈夫,现在应该称作前夫了,就是我的诗友,也是那期培训班的学员。”崔雨虹说。
崔雨虹22岁大学毕业后,就来到父亲老同学任总经理的青山供电公司办公室当上了一名文员。
那一年的秋季,省作协举办为期三天的青年诗人培训班,青山供电公司职员崔雨虹与青州中医学院研二学生方亮是培训班的同学。课上研讨时,方亮从一名中医专业研究生的审美角度,一下子就迷上了聪慧健谈顾盼生辉的崔雨虹同学,崔雨虹对这位戴着金丝边眼镜书生意气热情开朗的男同学印象也不错。课下交谈,两个人瞬间擦出爱的火花,虽然嘴上没有明说,但彼此心中都把对方作为心仪对象,并通过眼神传达了爱意。培训班结束时,两人互留了联系电话,并很快进入热恋模式。
两颗年轻的心相互吸引着,牵绊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当你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就开始想念,因为你终将离去……”崔雨虹在诗中这样写道。
初恋,相思,欢聚,别离,那是一段最浪漫美好的时光。方亮每星期六都要不辞辛苦起大早坐绿皮火车来青山陪伴女朋友崔雨虹,半夜再坐绿皮火车回学校。方亮往来奔波,为伊消得人憔悴。崔雨虹想念恋人,愁情才下眉头又上心头。两个人都觉得遇到了此生最对的那个人,他们必须在一起,一刻也不想多等。当年年底,方亮研究生还没有毕业,他们就匆匆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新婚的家安在了青山,两颗火热的心碰撞出的激情很快就孕育出爱情的果实,第二年9月份,一个小生命诞生了,取名方清晏。此时,方亮也正好研究生毕业,放弃了省城大医院环境舒适的工作和父母早早准备好的宽敞明亮的婚房,来到青山中医院当上了一名青年医生。
新婚生活是甜蜜的,虽然暂时住的是崔雨虹父亲一处闲置的单室住房,但是两个相爱的人终于可以长相厮守,这比什么都重要,小儿子的到来更增添了这个小家庭的喜气。崔雨虹每天都生活在诗情画意里,被浓得化不开的爱紧紧包围着,辛苦育儿之余笔耕不缀,诗歌创作如同井喷,年底就自费出版了一本题为《与幸福有关的日子》的诗集。
而此时,方亮的志趣却在悄悄发生着改变,他不再沉迷于诗歌,医院繁重的工作和家庭沉重的负担已经让他无心读诗更无暇写诗。他对诗歌的爱好似乎只停留在学生时代,只为给无法安放的青春寻找一个载体,随着大学毕业走入社会,特别是恋爱婚姻家庭三步曲完成之后,他的情趣迅速转移到日常俗务当中。自己不写诗也便罢了,对崔雨虹的诗歌创作热情常常表现出漠视,有时甚至泼冷水。这让崔雨虹有些不开心。她内心中觉得,方亮变了,变得不像过去那样爱自己懂自己了。诗人的创作灵感需要爱情滋养啊,没有爱情,又何来创作激情呢?
这天晚上,小清晏熟睡了,方亮倚在床上,捧一本西医的大厚书在认真研读。崔宇虹洗漱完毕,揭下了敷好的面膜,还给身体喷了一点点似有若无的法国香水,然后,靠着方亮身边坐下来,用下巴拱了拱他的肩膀,温柔地说:“亮哥哥,不看了嘛,陪我聊聊天儿好不好?”
方亮放下手中的书,用手轻轻摸一摸崔雨虹光滑细腻的脸颊,说:“小雨点儿,你先睡好吗?明天省内同行要来我们院开展中西医结合治疗高血压的学术观摩活动,这个项目是主任和我共同搞的,主任作主旨发言,临时决定让我也介绍一下临床应用情况,我得抓紧准备准备,强化一下西医诊疗知识,到时候不能掉链子啊。”
崔雨虹嘟起嘴,悻悻地说:“好吧,那我先睡了。”
崔雨虹说,这是方亮第一次拒绝她的主动示爱。“以前他可不是这样的啊,甭管是期末考试还是论文答辩,也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天寒地冻,约好的见面时间他从来也不会爽约。这真是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
又过了几年,方亮因为工作业绩突出,被破格提拔为中医院内科副主任。中医院还以成本价给他解决了一套100平方米两室一厅的住房,就在医院南墙外,一来奖励这位青年医生的工作成绩,二来也为了紧急情况时出诊方便。崔雨虹的同事朋友同学都说,雨虹你真有眼光,找了这样一位青年才俊。言外之意是,崔雨虹高攀了这位方主任。崔雨虹心里不服气,他是青年才俊,我也是着名诗人啊,他出学术专着,我还出了一本诗集呢!
医院整天有忙不完的事,崔雨虹的办公室工作倒是无比轻松,所以,洗衣收拾家买菜做饭接送小清晏去幼儿园一应事务全部由崔雨虹承担下来。崔雨虹是个手脚麻利做啥像啥的女人,做这些琐事对她来说都不算什么,最让她难以接受的,还是感到与方亮的情感越来越疏离。方亮回家除了看书就是上网,研究的都是崔雨虹一窍不通也毫无兴趣的医学方面的问题,再不是当年那个热血沸腾诗情澎湃的翩翩少年。
实在忍无可忍时,崔雨虹也会抱怨:“方亮,求求你,能不能别总把医院呀患者呀疾病呀的带到家里来说,多膈应人啊!”
“人吃五谷杂粮的,哪能不生病,哪一个人能离得开医院和医生?你写诗,我看那才真的叫无病呻吟呢。”方亮说。
“你胡说,鲁迅、郭沫若,柯南?道尔,还有好多好多当代作家,不都是弃医从文的吗?你敢说他们都是胸无大志无病呻吟?”崔雨虹不服气地反驳道。
“好吧好吧,作家,诗人也很伟大行了吧?雨虹女士,我不反对你写诗,说不定某一天我家真产生了一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呢!但是,也求你别总干涉我致力于庸俗的治病救人医学研究好不好?”
在崔雨虹听来,方亮说这番话时带着明显的讽刺意味,这让她感到很伤自尊。这是他们的感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儿子上幼儿园后,崔雨虹不再像前几年那样忙碌。那个时候,也正是熟女崔雨虹人生最光彩照人的阶段,春水荡漾,春花盛开。青年医生方亮却依旧整天埋头在医疗工作和课题研究中,辜负了这大好春光。崔雨虹已经隐隐地感觉到,方亮这道篱笆再也圈不住她一颗躁动的春心,她这一树的红杏是注定会有一枝两枝开出墙外去的,偷采这花枝的,不是张三,便是李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