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青山机场时天已经黑了,公司派来专车去机场迎接外出参加培训的李浩然和崔雨虹两个人。
车开到市区时,司机问坐在副驾驶位置正在打盹的李浩然:“李主任,先送哪位?”
“先送李主任吧,我家在中医院小区,比较远。”坐在后排座位上的崔雨虹抢先回答道。她在飞机上已经说了方亮今晚在医院值夜班不会回家,此时内心深处多么渴望李浩然回家放下行李后,就编个理由找个借口出来,打车过来陪伴她,别把她一个人丢在这个孤独寂寞的夜晚里。
李浩然被两个人的对话惊醒,也不争执,车先在巴黎花园小区停下来。李浩然下车从后备箱取出行李,礼貌地谢过司机师傅,挥手与崔雨虹道别,拖起行李箱向自家楼门洞走去,就好像他与她从来也没有发生过在天地和那七个晚上的激情,他们不过是一同出一次公差的普通同事。崔雨虹心中暗自神伤。
车又开到中医院小区。崔雨虹下车,从座位上拿下自己的行李箱,与司机师傅道别。
崔雨虹家住在没有电梯的二楼,她用两只手吃力地将行李箱拖到楼上,刚掏出钥匙准备开门,门却从里边开了。崔雨虹知道,按正常排班,方亮今晚应该值夜班,明早在医院吃过早餐才会回家,所以方亮突然出现在家中令她感到有几分意外,几分失望。
“知道夫人今晚会回来,我特意串了个夜班。怎么的,是封闭训练吗,一周时间连一个电话也没打回来?”方亮一边接过崔雨虹手中的行李箱,一边笑呵呵地问道。
崔雨虹含糊其辞地“嗯”了一声,进到门里,回过身关上房门。见餐厅里已经摆好了晚餐,看菜品,猜出一半是从熏腊店买回的熟食,另一半是由医院食堂打包的单炒。令她感到惊诧的是,还开了一瓶红酒,摆着两只高脚杯。更令她感到惊诧的是,桌边的花瓶里居然还插着一枝含苞待放的红玫瑰。
“热烈欢迎夫人学成归来!我的厨艺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只能是因陋就简临时拼凑几样菜为夫人接风,还望夫人海涵。夫人一路辛苦,请坐请坐。”方亮用两只手扶着崔雨虹的双肩,往餐桌前推。
“等等,我还要去趟卫生间,洗洗手。”崔雨虹挣脱方亮的双手,径直向卫生间走去。
自己一个下午精心制造的浪漫,却没有得到远道归来的妻子热情回应,非但没有热情回应,而且好像视而不见,方亮感到有些困惑,也有些失望。这不就是她平时特别想要的浪漫效果吗?浪漫来了,怎么又不接受呢?
崔雨虹走进卫生间,打开镜前灯,在镜子里照了照自己的面容,脸色灰暗,两腮消瘦,眼窝深陷,知是这些天不眠不休极尽贪欢造成的结果。她用温水洗了脸,擦了些晚霜和粉底,又淡淡地打了点腮红,面色貌似改善了一些。擦干手,慢腾腾地走出卫生间,坐到餐桌前。
方亮已经将红酒斟进两只高脚杯,静候在那里。待夫人坐定,忙举起杯子,高兴地说:“首先,请容许方亮同志对夫人崔雨虹女士荣归故里表示热烈欢迎!干杯!”
崔雨虹只得端起杯子,与方亮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用嘴唇抿了一下杯口,脑海中立即浮现出那天夜色朦胧中石板小径上的激情长吻,瞬间有一些眩晕。
“吃菜吃菜!虽然不是夫君我亲自下厨烹制的,却也是用心用情之作,请夫人忽略菜品的粗糙,只去品尝这爱的味道。”方亮今天晚上不知为什么嘴这么贫话这么多,他不知道夫人现在心情有多么烦多么乱。
“方亮,你知道我今晚到家,为什么不把清晏接回来?”离家一周多,崔雨虹此时还真有些想儿子了。
“你这话问的,可不像一个女诗人,倒像是个普普通通的俗女子。不是有句话叫小别胜新婚嘛!今晚,只得请方清晏小朋友在他姥姥家暂且委屈一下,成全他爸爸妈妈的二人世界啦。”方亮又要往崔雨虹的酒杯里倒酒。
“方亮,我有些累了,喝不了那么多,别给我倒了。”崔雨虹边说边用手挡方亮伸过来的酒瓶。
“不是有句话嘛,叫酒为色媒,色为酒媒,今晚我与夫人小别重逢,哪能少了这位大媒?来吧,陪老公干一个!”方亮许久都没有这样殷勤了,崔雨虹感到很不适应,甚至有些厌烦,却也盛情难却,只得顺从地干了杯中之物。因为连日劳累,所以食不甘味,这时她就想躺在床上好好地睡上一顿饱觉。
勉强吃了几口菜,崔雨虹放下筷子,说:“你慢慢吃,我累了,回屋歇一会儿。”
方亮看出了夫人疲惫的神情来,忙说:“夫人请先安歇,收拾桌子洗碗的任务就交给老公我吧。”
等方亮收拾了碗筷洗完澡回到卧室时,崔雨虹已经换好睡衣,在床上发出了轻轻的鼾声。方亮伸出手欲推她裸露在被子外面的肩膀,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将手缩了回来,把被子帮她掖好,上床,打开台灯,灭了房灯,捧起床头柜上的医学专着又津津有味地读起来。直到半夜12点,上下眼皮都开始打架了,才放下书,熄了灯,钻进被窝睡去。
方亮醒来时,崔雨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床了,正在卫生间里忙活着,闭着眼睛听声音便知她正在精心化妆。方亮揉了揉眼睛,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得抓紧起床吃早餐上班了,早晨还有一个大查房等着他呢。看一眼妻子那半边空下来的被窝,想起昨日半天的精心准备皆成枉然,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方亮还没有吃完早餐,崔雨虹已经收拾好头脸穿戴完衣服,准备上班了。
“雨虹,你出差刚回来,挺累的,怎么不在家歇一天呢,连早饭也不吃,这么急着上班干啥?”方亮放下牛奶杯,一边剥鸡蛋一边问。
“我要去单位赶个紧急材料,今晚还可能晚下班,如果太晚,我去我妈家看清晏,就睡在那里,不回来了。”崔雨虹一边说,一边抓起皮包,穿上鞋子,开门下楼了。
睡了一宿觉,方亮头脑清醒过来,忽然意识到,崔雨虹这次回来有明显的异样,对他的态度不冷不热的,好像,不是好像,是确定,还在刻意回避他的亲昵之举。
根据方亮以往的经验,昨天晚上的场景应该是这样的:崔雨虹进门后见到他精心准备的欢迎晚餐,一定会扑上来先给他一个热烈的拥抱,可能还会外加脸颊上一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亲吻,崔雨虹的个头儿几乎与他比肩,每次亲他脸颊都是主动进攻轻而易举实现。崔雨虹能喝酒,酒量还不小,白的啤的都不惧,红酒更是小case,倒是他方亮从健康角度考虑,很少沾酒。以崔雨虹的酒量,如果心情好,昨晚这一瓶红酒他们两人可以完全消灭掉。接下来,当然一定会如饥似渴地上床恶补一下荒废了一个星期的夫妻功课,而且,一定会是她崔雨虹表现得更加积极主动全情投入才对。
可是,昨晚这一切都没有发生。男人的直觉告诉方亮,崔雨虹这次出差有情况,他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但是种种迹象表明,这就是真的。对,从一个中医大夫望闻问切的角度来看,崔雨虹憔悴的面容和恹恹的表现像是大病初愈,可是,她并没有说自己这几天生病啊!他忽然头皮发乍精神紧张起来,如果这是真的,他该怎么办?清晏又该怎么办?想到清晏,他的心又猛地颤了一下。清晏6岁了,每次带出去,大家都说:这孩子长得真像他妈。的确,从这个孩子身上,他几乎找不到一点跟自己相似的地方。
想到这里,方亮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他是个重感情的人,甚至在情感方面是有洁癖的人,崔雨虹是他的初恋,也是他当初与她结婚时决定一生相守的唯一的女人。如果崔雨虹真的做出了对不起他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原谅她的,分手,是必然的选择。可是,儿子呢?他还只有6岁啊!清晏应该是自己的亲子吧,方亮认为崔雨虹还不至于险恶到怀了野种却让自己扛包的程度。儿子的问题让他的思绪又混乱起来,他无法给出答案,只有任由事态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