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方亮的失落与忧伤情绪是短暂而浅淡的,崔雨虹感受更深的是自己当断则断敢爱敢恨的快意。而李浩然对她的冷漠,才是真的“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
与方亮离婚后,崔雨虹把孩子交给父母帮助看管照顾。尽管父母一次又一次说这样的气话:有本事自己带孩子,别指望我们!但终究是血浓于水,还是狠不下心来真的不管自己的亲生女儿,特别是从小带到大的小外孙。
崔雨虹无婚一身轻,立即开始实施自己的第二步战略,追李浩然。
她确认李浩然是爱自己的,在天地和那七天七夜里,他们说了多少情话呀!
李浩然告诉崔雨虹,他跟老婆的结合,完全是父母之命,相当于被老一代当作一种物件相互交换,根本没有什么感情基础。他们文化层次不一样,没有共同语言,夫妻生活平淡无味,当然现在已经少之又少几近于无。他说崔雨虹唤醒了他的男性意识,他活到40岁才突然发现,男人与女人在一起原来可以是这样的美好,过去的十几年简直就是白活。
崔雨虹也告诉李浩然,方亮已经不像当初那样爱自己了,他现在爱书本爱医院远远胜于爱自己,她终于相信了社会中流传的七年之痒的说法,她这朵红玫瑰在方亮眼中已经成为墙上一抹讨厌的蚊子血。她说李浩然让她重新找到了初恋般的感觉,而且,这次她品尝到的是比初恋更加淳厚的一杯陈年美酒,此生真的是不白活一回。
两个人,这样灵与肉的深情对话,这难道还不是真爱吗?他们还能够分开吗?
可是,从江城出差回青山后,李浩然却一直有意躲着崔雨虹,在巴黎花园门口回避老婆和儿子,她可以理解。可是在公司里,他依然处处回避她,这她就不明白为什么了。
这天下班,崔雨虹见政工部的其他人都走了,门开着个小缝,李浩然还在电脑前敲字,也不敲门,悄悄溜进屋站到他的身后。李浩然大概是完成了材料,按了保存键,活动活动长时间端着的右手腕,又转动了一下疲劳的颈椎,猛一回头,见崔雨虹站在自己的身后,宽厚的肩膀吓得抖了一下。
“吓着你了?我有那么可怕吗?”崔雨虹娇嗔地说。
“你一点动静也没有,可不是吓了我一大跳。下班了,怎么还不回家。”李浩然表情平淡,好像他们只是两个没有任何私交的普通同事。
“我,我无家可归了,我已经跟方亮离婚净身出户,你是全公司第一个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崔雨虹面带委屈地说。
“离婚?为什么?雨虹你太任性了!离婚这样的事情怎么可以轻易做出来?”李浩然从转椅上站起身,焦虑地说。
“为什么,别人不知道为什么,难道你还不知道吗?浩然,我不能没有你,我一分一秒也不想离开你。这些天我都苦恼死了。”崔雨虹说到这里,要哭。
李浩然吓得赶紧关上办公室的门。
“浩然,你别回去了,咱们找个地方坐一坐好不好?”崔雨虹哀求道。
“不行不行,今天我儿子李闯过生日,和他姥爷姥姥一起在饭店过,我都说了今天没有事,他们还等着我去蛋糕店取蛋糕呢。”李浩然忙推脱说。
“你就给他们打个电话,说单位临时要赶个材料,好不好?就陪我一个晚上,要不,半个晚上也行?”崔雨虹的表情楚楚可怜,李浩然的男性意识又有些苏醒。
他踌躇了好一会儿,操起桌上的电话,拨了11位数的号码:“周燕儿,我今天单位要赶个材料,会加班,蛋糕取不上了,你顺路取吧。嗯,嗯,晚饭不用等我,还不知道几点回去呢。”
崔雨虹高兴起来,转身就要往外走。
李浩然说:“雨虹,你站一下。我虽然跟家里撒了谎,但是今晚我还是不能陪你,我想利用这个时间把事情说开,免得以后我们两个很难相处。”
崔雨虹转回身,惊愕地望着李浩然沉着冷静的脸,等待下文。
“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都是有家室的人,你贸然离了婚,是非常不理智的行为。我劝你趁你们分开时间比较短,能挽回还是要尽量挽回。不为别的,就算是为孩子,也不能太任性。”李浩然尽可能把语气放平和,认真地说。
“浩然,我没想到你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一个人。我们在一起时,你说过那些爱我的话,难道都忘了吗?”崔雨虹说话的语气里有一丝愠怒。
“正是因为负责任,我才这么做的。我当时就对你说了,因为千丝万缕的关系,我不能离开结发妻子和那么大个儿子,所以我从来也没有给你任何承诺。”李浩然这时头脑中理性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上峰,他决定把话彻底挑明,不让崔雨虹抱有任何幻想。
这番绝情的话彻底刺伤了崔雨虹的心,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嘤嘤嘤哭起来。
她这一哭,李浩然情绪更加紧张起来。慌忙按了电脑电源键,挎起背包转身就要往外走。崔雨虹上前抱住他的腰,将布满泪水的脸贴到他的后背上。李浩然用两只有力的大手毅然掰开她的纤纤玉指,打开门扬长而去。
崔雨虹一个人又哭了一会儿,自觉无趣,关了政工部办公室的电灯,带上门,离开公司大楼。
春夜,有阵阵微风拂面,有万家灯火亮起,大马路上是匆匆赶路的车辆和行人,她崔雨虹此时却像一只丧家之犬,茫然不知何往。
对!就去李浩然家门口等着,他儿子的庆生晚餐这会儿一定还在进行中。崔雨虹依然坚信,李浩然是爱自己的,只是受家庭的羁绊无法痛下决心。她必须帮他断了后路,这样才能让他痛下决心勇敢地向前迈出一步,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崔雨虹被自己的大无畏精神鼓舞着,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巴黎花园小区而去。
又等了好一段时间,等得崔雨虹一颗焦急的心都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了,一辆出租车在小区门前停下,先下车的是高个子男孩子和他的母亲,坐在副驾驶位置的李浩然大概是付车费,所以落后了。
“李主任,我等你半天了,怎么才到家?”崔雨虹快步上前说道。
这一喊,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小个子女人和男孩子停下脚步,回过头,惊异地望着这个突然跑过来的似曾相识的女人,以及李浩然的反应。
“小崔,你怎么在这里?”李浩然又气又急,声音低沉而粗暴。
“我是来找你和嫂子把事情当面说清楚的。”崔雨虹故作轻松地说。
“李闯,你赶紧回家把作业写了,写完后早点睡觉,千万别玩儿游戏!”
女人边说边推了一把儿子。男孩子犹豫了一下,向小区里面走去。
“这位妹妹,你哪个单位的?是要找我吗?有什么话,说吧!”女人来到崔雨虹面前,言语和表情是处变不惊,仅仅几句话,就把这个高出自己多半个头的年轻女子的嚣张气焰打压下去一半。
“周燕儿,你也回去吧,这没你的事儿。”李浩然见自己的老婆跃跃欲试的样子,怕发生肢体冲突,赶紧上前阻拦。
“老公,你说啥呢?怎么没我的事儿,这个妹子方才明明白白地说要找我说个清楚,我这边洗耳恭听,说吧!”周燕面带可怕的冷笑,说。
“你,我是想来告诉你,李浩然他根本不爱你,你们这种没有感情的婚姻是对彼此的不负责任,根本没有存在的价值。”崔雨虹给自己壮了壮胆,提高声调说。
周燕转过脸面向自己的丈夫:“李浩然,是你说的我们两个没有感情吗?”
“小崔,你真是疯了!不要信口胡说好不好?”李浩然愤怒地说。
“我没有疯,要是疯,也是被你逼疯的。不是你亲口跟我说的吗?你跟她是父母包办的婚姻,没有感情,你爱的是我……”
“啪”,崔雨虹的哭诉还没有结束,脸上已经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她没有想到,李浩然的老婆个子不高,手劲儿却这么大。从小到大,还从来也没有人这样打过她,她捂起脸,愣在那里,忘了还手,甚至忘记了哭泣。
“啪”,另一侧脸又受到了同样的待遇。
崔雨虹这时竟然可笑地想到了《圣经》中的教义:“别人打你的左脸,伸出右脸也让他打。”她甚至庆幸,李浩然老婆这两巴掌,会彻底把李浩然打到自己这边来。
然而,李浩然却没有,而是一边拉自己老婆的手臂往小区里边走,一边向崔雨虹挥手说:“小崔你快回家吧,别在这里说疯话了。”周燕意欲挣脱丈夫的拉扯继续实施报复行为,怎奈力不从心,只得改为文攻:“大半夜的,哪个洞里窜出来的骚狐狸精,你还要不要你这张臭脸,想男人想疯了吗,跑老娘家门口明目张胆勾引别人的老公,不撕烂你的嘴可真怪老娘手懒……”
叫骂声在李浩然的强力拖拽下变得断断续续,却不依不饶。
崔雨虹呆呆地站在巴黎花园小区门口,这时才意识到两颊滚烫,两行委屈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