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月华和梁新远谈的并不愉快。新远不是吴月华欣赏的类型。吴月华喜欢稳重又有担当的男人,在她心里最理想的人选莫过于骆洪山。上大学时,吴月华之所以深深地爱上了骆红山,就是因为他总是给人一种正气凛然、尽职尽责的感觉。不管是班里的事物还是社会上的事物,他都表现得非常正义和大度。这一点让吴月华无比的赞叹。骆洪山在他的心里,已经形成了一个标杆和典范性的人物,他魂牵梦绕的爱着这个人,以至于让自己无以自拔。她不能接受任何其他类型男人的进入。十几年前是如此,十几年后她的内心依然保持着这种感觉。虽然骆洪山背叛了自己,伤害了自己。他忘记了海誓山盟,有了自己的家庭和爱人,但那早已深深地植根于自己心灵土壤上的爱和那种爱的感觉。永远也不能从自己的生命里抹去。
面对着梁新远的侃侃而谈,月华的内心像扎上了千把根钢针一样的烦躁。但是她又不能马上离开。因为她素来都有良好的家庭教养,待人接物,都是按照父亲一贯的指导。彬彬有礼、温良恭俭让,是父亲说烂嘴的教育理念。如果离去显得她实在没有教养。于是她只能用牙齿狠狠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儿,就如同中国人打台儿庄战役一样,硬挺着。在梁新远的唇枪舌战前,吴月华就感到自己是被日本鬼子挑在刺刀上的一个布娃娃一样,没有灵魂、没有骨头、没有办法,尴尬越来越浓厚。外面的一片喧哗声,如仙音袅乐般的飘进了咖啡厅。吴月华一下子感到了希望的到来,她撂下梁新远。像一只轻快的小燕子一样,赶紧的飞了出去。
外面儿是什么情况?四个老门卫。景洪中、徐新国、宋志伟、许子大。他们正围着一个中年男子。他们撕的撕、拽的拽,他们正把那个男人掀翻在地。那人穿着一件背心儿,已经被这些人撕扯得破烂不堪,他的膀子露在了外面。破了的背心儿,在风中噗啦噗啦的摇摆着。他一蹦一跳的喊着,那个叫老徐的,不时的用两个手指头在他的身上炼着二指禅。围着的人逐渐的增多了,好多打扫卫生的保洁员,都放下手头的工作,也围拢过来观看。咖啡厅里出来了几十个人。刘叔的古画店儿里也出来了十几个人。保卫科也出来了十几个人。过路的有几十个人也围拢过来。保洁科的韩琪,用手里的拖把指着那个男人喊骂:
“你这个人真卑鄙,你还敢来这里捣乱。你干的什么下三滥的事儿。跑到这里来贴广告,给我们公司的领导抹黑。你打量我们这里的人都是吃素的吗?大家伙儿快教训教训这个流氓。”
那个人哪里服气?警卫们抱着他的腰拽着他的胳膊。他依旧一蹦一蹦的不安生。嘴里还不住地喊着骂着:
“你们他娘的公司里,没他妈好人。你们的老总,坑了我们家的钱,害了我们一家人。我就要找他讨债,还我们的钱。还我们清白!还我们清白!还我们清白……”
站在人群外圈儿的吴月华,清晰地目睹了这一切,那一声声揭斯底里的呼喊。就像有一条鲸鱼游进了自己的心灵海洋一样。把他的心堵得,犹如快要爆炸的气球。尤其最后那一句,还我清白。就像那人用铁锤在敲吴月华的头一样。她真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最不明白的就是自己,是一个本本分分很道德的人。为什么就犯了小人?又这么难缠。
反复的推搡,警卫们凶猛的辱打,让那个男人。已如秋风中的落叶一般,身不由己了。望着那无比狼狈的状态,吴月华的内心五味杂陈。他本来是信佛的,佛讲究的是宽容,谅解别人就等于,谅解了自己。他其实非常想帮助这个被围攻的男人。也许,是出于天性的缘故。无论怎么看,无论那个人怎么闹,吴月华的内心就是恨不起来。他一望到那个人,自己的心就软的如同刚煮熟的面条一样。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并不是公司主动去找他的麻烦。这个人三番五次的来捣乱,分明是自取其辱。
从办公楼里出来的保安,都把他重重地围在中间。有人用手有人用脚,不知道他在里边受到了什么样的摧残。看热闹的人又把外面围了一层,吴月华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她站在人群的外面,如此的焦急。面对这种事情,自己像一只无力的烛光一样。她想把光明散布到整个世界。然而全世界的黑暗,却都想笼罩在她的身上。一时间那无助和彷徨像两个阴毒的鼓槌儿一样,反复的敲打着自己的心扉。他最不希望的事,让眼前这个来相亲的人看到她最丑、最无助的那一幕。偏偏这个人非要拔长了脖子,站在她身边给她添堵。
“月华这是谁呀?他是不是在说你呀?他这是要干什么?”
梁新远问也是白问,在这种情景下,吴月华能搭理他吗?吴月华只是放纵自己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被那群人围困着的人怎么样?丝毫没有把这个叫梁新远的话放在耳朵里。她也不知道旁边这个人在嘀咕什么。她更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在安的什么心。这么样的不解人情。
正是:妾不恋君君亦容,棍棒困住情郎中。
医女道破其原日,反把旧厌伉俪同。
一切事情都有转机的时候。有一个人。如英雄般的站了出来。他呵退了所有的保安,也大喊着让人群散开。这个人不是别人,他正是王本初。吴月华此时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愤恨。那个人被王本初从地上拉起来,衣服已经一条一条的,嘴角边也有流过血的痕迹,有一只眼睛已经肿了。当把他解救出来以后,他疯了似的四周地上寻找着,吴月华不知道这个人在找什么。最后在人们的脚下,他拽出来一个破旧的迷彩褂子,他使劲儿的抖上面的土,又用手反复的拍上面儿的土,两只手捏着领子,噗啦噗啦的摔了几下。然后穿到身上,又用手反复地在自己的身上扑打着余尘。王本初过去以后,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问他怎么样?那个人也不再说话了。他只是用狠毒的目光仇视着周围。吴月华看这人的脸庞,方方正正的,而且浓眉大眼。煞有一种古代英雄的面相。王本初拉着他,坐上了一辆汽车。一溜烟得走了。吴月华见人渐渐的散去,非常失意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梁新远。本来想和吴月华多聊一会儿。可是,吴月华并不搭理他。他也只能讨一个没趣儿,蔫不唧儿的回去了。
却说王本初。拉着那个人来到一家饭馆儿。王本初找了一个雅间儿。又叫来服务员,点了几个店里的拿手好菜。他从自己兜里拿出来了一瓶茅台酒,满满的给那人倒了一杯。王本初告诉那个人。:
“行了。 是该你说说自己故事的时候了。”
那个人。哪里信任王本处?他用狐疑的眼光瞄着面前的这个人。 可是他的嘴却没闲着。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看上去他已经非常的饥饿了。就像已经有好几天没吃过饭似的。王本初见他的脸上受了点儿伤,这脸还好像有好几天都没洗过,油腻腻的一层灰。王本初并没有吃,他只是拿着一只酒杯,慢慢的咂着酒。过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沓子钞票,放到了桌子上,推给这个中年人。说道。
“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吗?”
那个人突然停止了咀嚼。用一双如豹子似的眼睛望着王本初。
“你这什么意思?”
王本初道。
“什么意思?哎你别想太多。我看你可怜不待见的。给你买件衣服去吧。有一点我不理解,你能给我说说吗?”
那男人恢复了咀嚼,又从容的吃着自己的饭菜。听到王本初这么问他,他先是神态迟疑,欲言又止。后来见王本初存有善意,虽说这个人长得贼眉鼠眼的?做起事来却很通情理。于是在酒足饭饱之后,他擦了擦自己的嘴巴。说道:
“说起来。我就一肚子气。”
一种忧郁愤恨的表情。从那双沉寂千年的火山般的眼睛里,喷发出来。积蓄已久的幽怨,8即将雷霆万钧的爆发。
他其实是一个非常喜欢倾诉的人。他用不急不慌的语气把自己的一腔话倾诉给了王本初。他哪里知道王本初是什么样的人?他只知道这十几年来一直想找一个发泄的窗口,找到一个倾吐的门径。将自己的委屈、无奈、冤枉、希望,都一股脑得倒给对方。他能明白的,只是他给了自己一顿饭。他帮了自己一个忙。给了自己一沓子钱,所以,她把自己的心里话也卖给了王本初。他说他叫余月,今年刚34岁。其实看上去还要大一些。像40来岁的人。或许是岁月的沧桑,腐蚀了那青春的面容。一顿饭的功夫,王本初知道了一个离奇的故事。
余月的父亲余延宗,是一名木工,也会一些瓦工。十年以前他到城里打工,见别人的前面摆放一个牌子。写上木工、电工、油漆工、清洁工……,然后就这么等着别人来招用。
余月的父亲也学别人一样放了一个牌儿,坐在马路边的道牙子上等着。一辆白色的福田车开的非常快,车厢里装着货,上面儿还或坐或躺着几个人。从他前面经过时,车轱辘压住了一个坎儿。猛地颠簸了一下,一个硕大的行李包从车厢上滚了下来。
正是:非财到户莫当福,
山雨未来祸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