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疲力竭的木守宫很快便陷入了沉眠中。浑浑噩噩间,它做了一个梦。
关于自己的过去的梦。
====================
木质圆靶在尾巴的抽击下碎裂,男人惊叹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这个孩子的表现不错啊。”
小小的木守宫抬头,看到身穿工作服的青年男子对自己微笑,“加油。只要努力训练的话,很快你就可以和训练家一起去旅行了。”
旅行?木守宫歪了歪头。
“然后和训练家一同战斗,一同变强。旅行是很有趣的哦。”青年男子抚摸着木守宫的头。
听到“战斗”两个字的木守宫眼睛顿时一亮,立刻跑到完整的新靶子前,继续自己的拍击练习。
很听话,训练的积极性也很高,是个好苗子。再过半个月应该就可以毕业了吧。
青年男子满意地点头,在木守宫的精灵球上勾勾画画地做了标记。
很快,木守宫被装在球中,传送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地方。那里有许许多多的金属仪器,身穿白大褂的人们走来走去地忙碌着。
其中一个长满络腮胡子的中年人和蔼地告诉它,很快就会有新人训练家来将它带走。
和训练家一起的话,就可以不断地战斗,变得更强大对吧?
木守宫安静地坐在球中,心中满是对未来的期待。
一个晴朗的早晨,木守宫迎来了它的第一个主人。那是一个朝气满满的黑发少年,在三个精灵球中一眼就选中了它。
“木守宫,今后请多多指教!要乖乖听话哦!”
望着黑发少年的笑容,木守宫眨眨眼,顺从地与少年握手。
于是,他们踏上了旅程。
在培训基地时,木守宫能够实战的机会并不多,但在森林里行走就不同了。
面对气势汹汹地扑来的土狼犬,黑发少年响亮地下令。
“木守宫,拍击!”
木守宫纵身跃起,挥动尾巴与土狼犬相撞。
被击退的土狼犬发出低吠声,突然转身,后腿微曲。
是泼沙?木守宫立刻意识到了土狼犬的下一个动作。
“别放它逃跑!继续用拍击揍它!”黑发少年兴奋地挥着拳头,而木守宫却是一愣。
明明土狼犬转身是想要使用泼沙,而不是逃跑。面对这样影响视线的招式……却要继续攻击?
“木守宫你在干什么,不要发呆!”
黑发少年的抱怨声传来。木守宫低下头,按照黑发少年的指示向前冲去。
果不其然,土狼犬的后脚扬起,带来了纷纷扬扬的沙尘。好在木守宫早有预料,用手臂挡住了眼睛,才没有被沙尘正中面庞。
忍着浑身尘土的黏涩感,木守宫继续前冲,一击拍击将土狼犬打倒在地。
“干得好!那点沙子怎么可能有用嘛,这只土狼犬真蠢。”
木守宫看了看黑发少年得意的笑脸,叹了口气。不知为何,对旅行和战斗的期待感带来的愉悦突然下降了不少。
“木守宫,电光一闪!不要发呆啊快点!”
“真是的,听到我的指示就立刻行动的话就不会被打中了!”
“继续继续继续用拍击,把它打扁!”
“……”
黄昏时分,黑发少年有些不开心地扁着嘴,戳了戳木守宫的头顶,“你在搞什么啊。听好了哦,你什么都不用想,只要乖乖地听我的指令就可以了!”
疲惫的木守宫垂下眼。它做出了一个决定。
次日清晨。
“啊啊啊你聋了吗!我说用电光一闪你没听到?!”
木守宫对黑发少年的怒吼声充耳不闻,敏捷地在树枝上左闪右躲,将蛇纹熊的飞弹针全部避过。随即,碧色叶片飞舞着下降,利刃切割带来的疼痛令蛇纹熊立刻晕厥了过去。
回头,黑发少年正愣愣地看着木守宫。然后,呆滞的表情变成了愤怒。
“你这家伙……是在瞧不起我吗!”
出发旅行的第三天,木守宫被黑发少年送回了研究所。
黑发少年向研究人员喋喋不休地抱怨了很久,最后拿走了一只火稚鸡,气冲冲地离开了。
木守宫的目光透过半透明的球壳,望着自己的第一个训练家远去。
它并不后悔。
如果训练家仅仅是给自己下达强硬的命令,无论对错都要求自己接受的话,那么这样的伙伴不要也罢。
不久之后,它再次被新人训练家选中。
这次的训练家是一个看起来有些胆小的粉发少女,即使是和它接触时也是一副怯生生的样子。
在同样晴朗的早晨,训练家与宝可梦进入了同样的森林中。粉发少女和木守宫的第一个训练家不同,她并没有对木守宫颐气指使——也没有这么做的余力。
“那、那个……”面对着眼神凶恶的毒粉蝶,粉发少女几乎要哭出声来,“木守宫,用、用喷射火焰!”
喷射火焰?紧张得昏了头吗。
木守宫默默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纵身跳跃,发光的魔法叶飞扬而起。
它与毒粉蝶打了一场恶战。对方的属性完全克制它,它奋战到体力透支才勉强将对方打败,右手臂被毒粉蝶划伤,毒素在皮肤上留下了狰狞的伤疤。
很痛,但是它忍耐住了,并且取得了胜利。
只属于它自己的胜利。
从那以后,粉发少女对它的态度变得纵容又小心翼翼。虽然总是做不出什么像样的指挥,但木守宫渐渐习惯了自己判断局势并应对战斗。
“千惠,你变得好厉害啊。”抱起倒地的魅力喵,身穿短裙,火红色短发的少女发出惊叹声。
“嘿嘿,是吗?”粉发少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你是怎么训练宝可梦的?居然不下指令就这么强,告诉我告诉我!”
“真的没什么啦。啊,贝拉,不要揉我的头发啊——”
“……”
站在两个训练家身旁,木守宫仰头看了看她们。
两个少女笑得愉快,互相捏着脸颊,没有人将视线向下移动。
这一刻,木守宫意识到了一些事。
这次,它带着自己的精灵球,主动回到了研究所。
研究员们似乎有些无措,急忙联系上了它的第二任训练家。木守宫隐约听到从电话对面传来粉发少女的哭泣声,但是它依旧没有回去的打算。
如果一切战斗都由自己一人面对的话,那么,成为训练家的宝可梦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不应该是这样。
抚摸着自己右臂的伤痕,木守宫想起了培训基地的那个青年的话。
“然后和训练家一同战斗,一同变强。旅行是很有趣的哦。”
一同战斗,吗。
之后,木守宫迎来了相似的第三个,和第四个训练家。
第四次回到研究所,研究员似乎也对这只问题宝可梦束手无策了。
听培训基地的工作人员说,这只木守宫不是很聪明很听话吗?研究员们悄声讨论着。
确实,它很聪明。正是这份聪明,让它不断地试图寻找到和训练家之间合适的相处方式,不断地失败。
从那之后,木守宫在空旷的研究所中待了很久,不再有新的训练家来领取它。
因为不听从指示,所以被放弃了吗?
木守宫并不清楚事实的真相,只能在日复一日枯燥乏味的招式练习中等待着自己的训练家。渐渐,连和训练家一同旅行的目标都动摇了。
这样的日子和在培训基地没有任何不同,唯一的差别便是右手臂多了一道难看的伤疤。
或许……成为一只野生宝可梦也不错?
这么想着的木守宫又一次被收入精灵球中,放入传送装置。
这一次的传送过程无比漫长。恍惚中,木守宫觉得情绪有些低落。
其实它并不是想找到一个多么强大不可一世的的训练家。
但是,强硬地要求它服从指令,成为他人的傀儡;或者放任它自行战斗,训练家只躲在后方享受荣誉,这都不是木守宫希望的生活。
指令错误没有关系,只要训练家能够尊重它的选择的话。
不善战斗也没有关系,只要训练家愿意和它一起变强的话。
只要互相理解,互相尊重就能完成的事,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愿意这样做呢?
尽管并非桀骜不驯的性情,但木守宫同样不愿卑躬屈膝。它仅仅是想要被理解,被平等地对待,仅此而已。
传送结束。
木守宫的精灵球被一只手拿起。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木守宫发觉自己正置身于石砌的房间之中。
视线向前,透过半透明的精灵球,与一双浅紫的眸子相对。
它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如此说着。
“我会试着理解它的。”
====================
木守宫缓缓睁开眼睛。身上的伤痛早已不在,食物的香气淡淡地传入鼻中。
“辛苦了。”小夜将手中的橙橙果递给木守宫。
“辛苦了丘~”皮丘学着小夜的语气挥挥手。
木守宫愣了愣,接过橙橙果,用力甩了甩头去除困意。
夕阳西下,在森林中洒上一层橘红的光辉。木守宫静静地看着小夜熄灭柴火,将煲好的汤端到一旁平坦的岩石上。火恐龙早已急不可耐地凑上来,手还没有碰到碗边,便被比比鸟一翅膀糊到一旁。
吞下手中的橙橙果,木守宫突然一笑。
决定了。
平静地走到小夜身旁,木守宫拽了拽小夜的裤脚。
“怎么了?”小夜蹲下身,温和的目光与木守宫对视。
木守宫指了指小夜腰间的精灵球,点头。
它并没有出声,皮丘自然也无法做出翻译。不过,看到木守宫的动作,小夜隐约猜出了它的意思。
“这样吗。”小夜微笑,“那么,我来正式地询问一次吧。”
少女的手向前伸出。
“木守宫,你愿意成为我们的伙伴吗?”
青绿色的小蜥蜴不再迟疑,将自己的手放入训练家的掌心。
成为伙伴,一同战斗。
一言为定。
====================
宝可梦与人类是截然不同的生物。自古以来,宝可梦联盟都宣传着“人与宝可梦和谐相处”,鼓励每一位训练家与自己的宝可梦成为“伙伴”。但是,伙伴的含义又有几人真正了解?
伙伴关系,是在互相尊重,平等的地位上建立的。但是,对于需要对宝可梦下达战斗指令的训练家而言,想要做到这一点难上加难。如果你的宝可梦对战斗没有兴趣,你会强迫它战斗吗?如果你的宝可梦比起战斗更喜欢表演,你会为了它而改变吗?你,有试着和你的宝可梦进行心灵的交流吗?
尊重宝可梦们的意志是交流的第一步。将它们作为独立的,有尊严的生命来看待,这是训练家所需要做到的最基本的东西。
试着放平心态,去用心灵理解它们的情感吧。然后,如何与你平等的伙伴相处,则是你需要自己思考的内容了。
——节选自关都地区着名宝可梦学者[曾根崎正辉]所着《相处之道》;精灵历995年8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