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交谈完上海滩公私合营的情况,荣先生犹豫半天,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还是吞吞吐吐将娄振声的请求委婉转达。
那人拿出一支烟一边给自己点上,一边笑着说道:“我们共产党的胸襟胸襟大不大,我们实行的政策能不能改天换地,一切都交给历史来评价。
我们既然制定了宪法,要推行依法治国,那他能不能活不能由我说了算,应该由法律说了算,由人民说了算,我不能带头违反。”
他一锤定音,荣先生也不好再说啥。
会见时间有严格的规定,他没权力更改,更没权力占用别人的时间。
荣先生叹息一声,让司机开了车在四九城郊区闲逛了一圈,随后给娄振声送去了一封信。
“天意难违,好自为之。”
娄振声从宿醉中惊醒,迷茫地接过谭雅丽手中的信件,看完后,像是被打断了骨头似的,软趴趴的倒在床头。
谭雅丽急忙将他扶起来,哭泣着说道:“当家的,咱们现在可咋办?要不然我们逃吧,逃到香港去,逃到美国去。”
娄振声突然站起来,面色狰狞的掀开窗帘,指着黑暗的虚空中,“逃?能往哪逃。您信不信,此时屋外就有数不清地眼睛盯着咱家。
像一头头洪水猛兽,正龇着牙,对咱们虎视眈眈,一旦有破绽,就会冲上来咬上一口,直到把咱家骨头都咬碎吞了。”
谭雅丽听完他的话,目光呆滞,面色惨白,过了一阵,忍不住抱怨道:“这可咋办?我们活了几十年算是值了,可在香港的儿子咋办?咱们的娥子咋办?她才16岁。
当初我就劝您守着咱这点家当好好过日子。这才过了两年,您非要和那些人搅在一起。”
“妇人之见,你以为没有官面上的关系,咱家这两年能保住这万贯家财吗?
没有我织的纵横交错的网,咱们能有这两年安生日子?
像李怀德那样的人,早就龇着牙,就等着咱们虚弱冲上来咬一口。
困兽犹斗,难道我们连畜生都不如吗?”
谭雅丽双目无神,瘫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哭泣着说道:“权力权力,世界早就变了,你折腾两年,有什么权力可言?您还没看明白吗?
能和咱们搅和在一起的人,有几个是正派的,您一直是在与虎谋皮。
一切都是虚的,像何雨梁那样的人从来就不会靠近咱们半分。
您平时称兄道弟的人,风声一转,马上就让您吃闭门羹。只有咱家好好活着才是真实的。”
娄振声不再说话,谭雅丽的歇斯底里,在空荡得别墅里回荡。
原本引以为傲的家业,现在成了一个囚笼,一道枷锁。
那一根根支撑房梁的立柱,就是囚禁的钢条。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且为之奈何?”
院子里传来的喧嚣让娄振声精神一振,掀开窗帘缝隙,从窗户里往外一瞧,各个路口已经站满了荷枪实弹的公安。
娄振声随后将媳妇儿谭雅丽搂在怀里,在耳边叮嘱道:“我这一次肯定是在劫难逃,家里的东西估计也保不住。
您和闺女应该没事,咱家有一笔钱存在天津的别墅里,我人要是没了,你们找机会就去天津,随后再考虑出海。”
“老二和老三家里呢?会不会有事?要不要通知他们。”
“都啥时候了,大难临头各自飞,记住,人越少,目标越小,啥也别带。”
随后走出房门,迎面对上了带队的公安,伸出双手。
公安对着他摇摇头,随后让出了位置,露出了娄振声的一个老熟人,也是之前求见而不得的人,想不到再见却在这样的场合。
“娄振声,鉴于你徇私枉法,拉帮结派倒卖国家物资,经中国民建党四九城市委决定,开除党籍,经政治协商会议常委会批准,开除你政协委员身份。”
娄振声惨然一笑,没有去接他递过来的单子。
回头怜惜的看了看泣不成声的女儿和媳妇儿,摇了摇头,转身便在公安的押送下,去到一个不知名的监押室。
或许是死志已定,娄振声突然恢复了他枭雄本色。
看着一个个监仓里熟悉的面孔,纵横四九城的娄家三兄弟在此地聚齐了,杨利民,周兆,刘旭,,,,。
一个都不能少,一个也没有少。
娄振声心头突然莫名的舒畅,用余光扫视过众人,仰头哈哈大笑。
刚笑了两声,他被后面冒出来的一只脚使劲踹了狗吃屎,回过神来一瞧,一个巴掌又拍在了他脑门上。
“妈拉个巴子的,看你那张狂样儿,是慷慨就义啊还是视察工作呢?
赶紧给老子滚进去,别他么给老子惹事,就在这待几天,给老子消停点。”
随后娄振声想慢悠悠的爬起来,结果又被踹了一脚。
“麻溜的,逛街呢?”
娄振声刚升起的英雄气概被一脚踹回来了原型,失落地蹲在监仓的角落。
同是天涯沦落人,没有人有心思嘲笑他。管你是叱咤风云的娄半城,还是万人大厂的大厂长,到了这,是龙都得盘着,是虎都得卧着。
但凡敢扎刺,立马就让你瞧瞧什么叫狱吏威严。
每一个监仓外都有一个提供24小时贴心服务的执勤人员,别说串供,就连自杀也做不到。
由于这是一项数额巨大的案子,还牵涉到公私合营的大局,不能给全国其他资本家留下卸磨杀驴的印象。
上级要求,实事求是,不能模糊,不能主观臆断。
经过连续几天的提审,确认,所有人对倒卖国家物资,非议国家政策的行为供认不讳,被法院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杨利民在得知自己要死的瞬间,在法庭上痛哭流涕,大小便失禁。
他因为收取资本家贿赂,倒卖轧钢厂巨额物资,丧失理想信念,生活腐化,被开除党籍,免去厂长身份,没收所有非法所得。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在厂里广播播报了对杨利民和娄振声的处置以后,厂里上下一片欢腾。
随后,梁书记被上级通知兼任厂长职务,清理厂里和杨利民及娄振声同党。
四个副厂长,拿下来两个,后勤部门牵涉到十几个。
这对轧钢厂来说,不啻于一场大地震,一度让轧钢厂管理混乱,让梁书记忙得焦头烂额。
有人焦头烂额,有人却欢天喜地,空出了岗位对于剩下的人来说都是进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