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除了齐斯和杨运东各自单独住一间房,其余人都和第一夜一样两两一间。
玩家们陆续从房间里出来,虽然大多黑着眼圈,气色不佳,但身上到底没有出现新添的伤痕。
昨晚遭遇鬼怪的,似乎只有杨运东和齐斯两人。
在看到断了左手臂的杨运东后,周依琳又开始哭哭啼啼,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像极了惊弓之鸟。
杨运东恍若未闻,他自顾自环视一圈四名后出来的玩家,问:“你们昨晚有遇到什么状况吗?”
玩家们面面相觑。
“没有啊,都吃了神肉了,能有什么状况?”
“我从昨晚一觉睡到现在。”
每个人的神情都带着适当的迷惑,看不出分毫欺骗的痕迹。
杨运东叹了口气:“昨天晚上,我和常胥都遇到了鬼怪,如果不是我积累了几件保命的道具,恐怕活不到今天。”
他顿了顿,继续道:“大家公开一下旅游手册的内容吧,我怀疑我们各自获得的线索有差异。”
也许是杨运东的伤口太过狰狞,也许是他的语气不容置疑,这会儿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皆回房去拿旅游手册。
齐斯站在杨运东身边,将旅游手册一一收齐。
新收的旅游手册扉页,四句诗龙飞凤舞地写道:
【一人不踞屋,入祠莫独处】
【若有新死鬼,亲戚忌哀哭】
和齐斯、杨运东的旅游手册相比,只有一处有出入。
“一人”和“二人”,一字之差,却完全导向不同的结果。
如果不是齐斯及时利用录音机卡了个bug,玩家阵营只怕又要减员。
事实已经很明确了,张立财小声嘀咕起来:“这个‘二’上面的一横估计是后面加上去的,哪个瘪犊子这么缺德?”
杨运东不置可否,石头一样的脸流露出失望的神色:“我原本以为我们可以团结一致……”
后续的话他没有说下去,赵峰皱眉问道:“你是怀疑我们中有人做了手脚?”
杨运东没有否认,目光扫过周依琳和朱玲。
“说不定是诡异游戏留下的假线索,想要挑拨离间。”朱玲陪着笑道,“我前几天还在论坛上看到过,说一些副本会故意给出假线索……”
“原来如此,但这对诡异游戏有什么好处呢?”齐斯有意将局势搅得更乱。
他适时开口,神情真挚,好像真为此感到困惑。
“如果我是诡异游戏的设计者,想害死玩家,最佳方案应该是把假线索藏在危险处,再向所有人公开其位置,让他们拼死拼活地求得一张废纸,并对上面的记录深信不疑。这样事情才更有趣,不是么?”
“谁知道呢?”朱玲反驳,“如果真有内鬼对线索做手脚,他为什么只换了一半线索?”
齐斯抚了抚手指,笑着数道:“有以下几种可能……”
“饭做好了,快来吃吧!”玩家之间的争辩被不远处苏婆的吆喝声打断。
到早餐时间了。
玩家们基本上都没什么胃口,每人吃了几口馒头便纷纷下桌。
看着其他人离席,齐斯也没了继续用餐的想法。虽然他胃口不错,但他并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表现得特立独行。
杨运东孤身一人站在门口,磐石般的背影孤寂而沉默,影子在朝阳下拉得细长,只剩一只手臂的他看上去分外悲凉。
这副画面颇有美学意味,齐斯没来由生出几分兴趣,连带着重新评估了一下这位同伴的价值。
他快走几步站到杨运东身边,不紧不慢道:“杨哥,我们合作吧。”
杨运东堪堪回神,皱着眉回头,见是齐斯,他的目光中满是探究。
齐斯迎着那鹰隼一般的审视目光,毫不避让,反而弯了弯唇角:“你应该也看到了,还剩三天,我们只剩下六人了,有些人大概率已经在筹备害死其他玩家,以触发保底死亡人数机制了。”
“你作为实质上的领导者,必然首当其冲。投机者为了造成他们所期待的混乱,定然会先想办法处理掉主持局面的你。当然,还有摸不清底细的我。”
“这一次,我和你侥幸逃脱;下一次,我们估计就没这么幸运了。”
一部分公认的事实,加上适当的夸大,很容易让人信服。
看到杨运东面露思索之色,齐斯垂下眼,展露出几丝恰到好处的荏弱:“杨哥,我不想死。之前我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活下去……”
杨运东沉默了两秒,苦笑道:“我和你合作,然后呢?先将其他玩家排除在外,你再和赵峰一起控制住我?”
齐斯毫无被拆穿的尴尬,好像早就料到了一般,粲然展颜:“不愧是杨哥,看来伱也不是对阴谋一窍不通嘛。”
他一边笑一边摇头:“但那又怎么样呢?和我合作,先下手为强,你至少能够活下去,不是么?”
杨运东沉默片刻,像是做出了某个决定,语气淡然:“我受了伤,对团队起不了更大的作用了。你应该也知道,遇到死亡点,将我的命填进去才是最佳方案。”
齐斯敛了些许笑容,眼中的戏谑尽数转变为悲悯:“所以,你的选择是?”
苍白的晨光下,杨运东深深吸了口气,又吐出。
“我拒绝与你合作。”他说罢,背过身去,大步走出院门。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结果,事情发展到现在,未来早已写定。
总有人作为食腐的兀鹫,藏于暗处浑水摸鱼;也总有孤狼自以为是,不愿与兀鹫为伍。
世人往往堪不破英雄主义的陷阱,自缚于落网,自困于彀中,昂首挺胸地走向悲剧结局。
齐斯终于没忍住,弯腰捧腹,笑出了声。超出计划的事态走向着实有趣,直至如今依旧能给他带来不小的新鲜感。
他笑了一阵,才上气不接下气地止住,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念道:“不出意外的话,杨运东,永别了。”
……
不多时,玩家们在宅院外集中。
信任危机已经出现,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对此表示沉默。
由杨运东领头,六名玩家沿着地图指示的方向,往祠堂走去。
太阳还未完全升过屋顶,白茫茫的天空下,泥路上尘土飞扬。
两旁的民房破败不堪,越往前走,便越是衰败老旧。杂草淹没颓圮的泥墙,泥中散落着细碎的砖瓦。
玩家们绕过槐树的掩映,在一座房屋前停住脚步。
到祠堂了。
苏氏村的祠堂修得高大漂亮,屋檐下挂着两个红彤彤的大灯笼,色彩鲜亮,和破败的村子格格不入。
门柱和窗棂雕刻精致,分明连油漆都是崭新的,远远望去却给人一种阴冷森然的感觉。
朱玲皱着眉道:“这祠堂的风水很怪,门前种槐树,招阴魂;门向东西开,冤魂不散,倒像是在镇压什么。”
张立财被说得一哆嗦:“大妹子,你别吓唬我,风水什么的我也不懂……”
两人扯淡之际,齐斯已经走到杨运东身边,用铁丝打开门环上的锁。
他抬手去拉祠堂朱红色的大门,本以为会废一番力气,没想到只是一扯门环,那门便自己打开了。
就像是,被风吹开的一样。
齐斯的嘴角漾开一抹笑意:“想不到他们这么热情,急着邀请我们进去呢。”
杨运东淡淡扫了他一眼,转过头目视前方,抬脚跨过门槛。
齐斯紧随其后。
祠堂内部给人一种强烈的不适感,好像有无数双眼睛从各个角度注视来者,那目光毫不避讳,令人浑身难受。
祠堂的香案后供奉着密密麻麻的牌位,一排排堆叠而上,粗一眼看过去大概有几十上百之数。
没有看到神像,也没有任何与神有关的迹象,玩家们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
香案前放着一个木桶,正是苏婆昨天拎着的那个。
齐斯凑过去看了一眼,桶里的肉只剩下一些碎渣了,木桶的边缘处布满凌乱的齿痕,看起来是人的牙印。
牙印的大小和角度各不相同,齐斯几乎能够想象,一群饥饿的人扑上去,像野兽一样从各个角度撕咬桶中的肉,不管不顾,甚至不小心咬到木头。
“啪嗒。”
有什么东西滴落在肩膀上,冰冰凉凉。
齐斯眼皮微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