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像还在俯视着脚下的游泳池。人们畅游其中。泰坦尼克在北大西洋的海底低声吟唱。精确性。只有掌控严密才可产生精确性。仰泳、自由泳、蛙泳。身体修长匀称的游泳教练。伸长放松手臂的诀窍。水底三轮车。聊天。发呆。镭射唱片。然后还有什么来着?白色的大猫呢?是不是还匍匐在女神的脚边?
要说女神像还是纽约港外的自由女神像比较有名。小西蓦然想到。和自己送给伙伴的仿制品相比,或许自己还是更喜欢纽约港外的那座。毕竟,那是从自由之乡法国送来美利坚。但在那之前呢?女神在纽约港外高举火炬往前推三百年,意大利人维拉萨诺驾船驶入纽约港。那时候港外的小岛上或许还只是空空荡荡,一片荒凉。维拉萨诺称呼纽约港为安古拉姆。安古拉姆,其名称的具体含义不详。但现在并没有多少人称之为安古拉姆。因此维拉萨诺也并不因此而留名。他是因为一座吊桥而闻名。因为吊桥名字便叫维拉萨诺。但为何是维拉萨诺,这又不得而知。总之是因此而留名,或许还会流芳百代。脱出掌控。非精确性。但的的确确发生。因此才能在精密的世界里维持平衡。有条不紊,维持平衡。
维拉萨诺大桥号称世界最长的吊桥,连接布鲁克林和斯塔顿岛。因为跨越幅度太大,所以海床地形构造不能不被纳入思考。总之,是两座巨塔支撑四根钢缆,每根钢缆又由二万六千一百零八股优质钢绳绞合而成。支撑巨塔的则是潜伏海床的钢筋混凝土平台。混凝土平台像是两只呆头呆脑的千年水鼋。尽管永远不可能浮现水面,但无可否认,过桥车辆无不由其默默承受其重——从而担负义务和责任。无始无终的义务责任。无始无终,义无反顾,直到海床塌陷的那一刻。不堪其重。那一刻注定到来。尽管不知道何时,是十年或者百年以后,但那一刻注定到来。
那一刻,木乃伊将随混凝土搅拌机的泥浆一起注入海床,被永远封存进千年水鼋的身体,不得离开。
大猫完成使命回到了主人身边。主人用带着蓝宝石戒指的手掌轻轻抚摸它的额顶,算是对它努力的奖赏。大猫以前的主人并不是如此对它。以前的主人对它缺乏爱心,那时候它还没学会贴着地面滑翔。前主人实际上已经决定将其丢弃。但是在下好决定的前一天,它已经下定决心离家出走。或许不能说是因为主人对其缺乏爱心才如此行动,实在是因为它自己的肆意妄为的个性。反正决定出走。一旦决定,立刻施行。出走后一天,主人接到匿名电话,被要求相当数额的赎金。这一意外唤起了主人潜意识中对它的感情,于是赎金按要求交纳。当然于事无补。因为那只是另外一起诈骗事件。大猫没有回去。因为它已经下定决心。或许回去之后还会被遗弃——谁又能未卜先知?
dear pussy
这样被前主人称呼。之后经历了一段自由流浪的生活,倒也不以为苦,自在逍遥。以停靠地面和灌木的飞鸟与甲虫为食,尤其喜欢凌空下击,居高临下扑倒猎物。或许正是在这无数次的磨砺当中领会到贴地滑翔的秘诀。
很好,my dear 。现任主人以戴着蓝宝石戒指的手掌轻轻抚摸宠物的额顶,算做完成任务的奖赏。后者正在漫不经心的舔着脚掌。
钱德的电脑屏保中,丹顶鹤站在芦苇荡中,一阵凉风吹拂尾羽,让人心产生了难以名状的孤寂。
“这景色很让人感触。”雪儿轻叹一声,“丹顶鹤显得多么孤寂。”
“那是因为其身在芦苇丛中。”小西说。“所以才会让你产生那样的感觉。当然还要有大片的水域,远处浑浊发青的天色,还有似乎迎面而来的冷空气。”小西缩缩脖子,将风帽的拉链更拉紧了些。“这些都是让你感触不可或缺的。”
“是的,的确如此。但是被你一说,我的感触就被彻底破坏掉了。”雪儿不悦的说。“一切固然都形成了链条,相互影响,相互制约,但何必非要做到说明道理的程度,将其解释的井井有条呢?这样岂不感觉太不自由?简直是自找麻烦。”
小西感到尴尬,陷入了沉默。
是的,如此说来,自由岂非只是一种自我假想和自我安慰?一切既然都已安排在链条之中?
“黑嘴鸥。”
“什么?”小西没听清楚。
“一种嘴巴黑黑的小型水鸟。”雪儿轻声解释说。“如果丹顶鹤旁边有几只黑嘴鸥悠闲的捕着小鱼就好了。”
小西对于黑嘴鸥一无所知,所以只能保持沉默,但总觉得黑嘴鸥和丹顶鹤不太可能出现在一起,它们好像会相互排斥对方一样,绝对不会出现在彼此接触的链条环节。但他此刻却感到轻松,或许如此才好,万物的自由依靠想象的翅膀才能挣脱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