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散去。
陈堪被朱棣单独留了下来。
“你当真有把握在半年之内恢复宝钞的价值?”
朱棣背着手,脸上严肃的表情也被期待和兴奋取代。
如果宝钞真的能恢复价值,那岂不是说朝廷将会有花不完的钱?
朱棣已经在开始幻想着宝钞花一张丢一张的豪横日子。
看着朱棣的样子,陈堪实在是不想给他泼冷水。
但是没办法,成年人嘛,总是要面对现实的。
陈堪摇摇头:“半年之内,臣只能保证让京师的宝钞恢复价值,至于地方上,除非大明皇家银行遍地开花。”
“微臣估摸着,想将宝钞普及到大明的每一个角落,再辐射到周边国家,怎么着也需要十年打底吧。”
果然,陈堪的话音一落,朱棣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垮了下来。
他气急败坏的看着陈堪:“十年,怎么会要这么久呢?”
陈堪无奈的叹了口气,解释道:“陛下,我大明幅员万里,东至东海,南至南洋,西至高原,北抵草原,这么大土地上,生活着六千万百姓。
光是将银行开到每一个有人的地方,便非是一日之功。
更不要说我大明如今的道路情况,想要将宝钞和金银运送到每一个有人的地方就是一个巨大的难题。
更何况,臣推行的新式宝钞,还没有在百姓之中竖立起信用。
十年时间,已经是太祖先皇帝已经发行宝钞为咱们这一代人打好根基的情况下,不然臣一定会告诉您至少二十年打底。”
听完陈堪的话,朱棣脸上露出一抹颓然之色。
这些事情,他这个帝王又何尝不明白。
大明太大了,一个普通人想要从大明的最东边走到最西边,至少也是一年时间打底。
而大明复杂的国情,更是让宝钞的普及难上加难。
很多地方还在使用以物易物这种最原始的交易方式,连金银交易的程度都还没有达到,更遑论去这样的地方推行一张纸。
陈堪正是了解了这些事情,才会决定先从南京开始竖立宝钞的信用货币体系。
宝钞这种东西,在没有电子设备辅助的情况下,想要迅速推广到全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与朱棣交流了一下关于宝钞的意见,朱棣只给了陈堪一句话:“放手去做。”
既然朱棣不遗余力的支持自己,陈堪自然也要投桃报李。
于是他果断的将军籍制度的弊端和户籍制度的弊端说了出来。
当然,陈堪还没有蠢到直接告诉朱棣你爹定下的户籍制度就是屎,你赶紧改,不然大明就完了......
只是将宝钞司这些工匠的事情拐了个弯当成故事讲给他听。
果然,陈堪讲完故事之后,朱棣的脸色便有些尴尬起来。
他有心想要为老爹辩解几句。
但是一想到自己执意要出兵草原的初衷,又沉默了下来。
“朕知道了!”
朱棣的脸色平静了下来。
陈堪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
说到底,他朱棣才是这个大明朝的皇帝。
自己身为臣子,唯一能做的便是将自己听见的看见的告诉他,至于怎么做,要不要做,那是他的事情。
不过看见朱棣平静的样子,陈堪便知道自己说的这些事情他早都已经知道。
今日来皇宫的事情已经办完,陈堪便打算跑路。
“既然如此,臣告退。”
朱棣挥挥手:“去吧。”
目送陈堪走远,朱棣的眉心闪过一丝疲倦。
唯有坐在这个位置上,他才知道自己身上的担子有多重。
陈堪所说的那些事情,他又何尝没有察觉到。
但不管是军籍,还是匠籍,都是大明的立国之本,岂是那么好改的?
户籍制度背后代表的是一个丝毫不逊于海禁之事的利益集团,他现在能坐稳这个皇位,靠的便是这些利益集团的支持。
哪怕他身为皇帝,也不得不顾忌一些事情。
陈堪所言的这些事情便包括在内。
若不是因为心有顾忌,他又何必任用陈瑛纪纲这些酷吏?
坐在龙椅上,朱棣缓缓的闭上眼睛,喃喃自语道:“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啊。”
说完,脸上忽然露出决绝之色,像是做出了什么重要的决定。
......
城外官道。
陈堪的马车对面迎面驶来一队车队。
车队百余人规模,人人手持刀剑,一副江湖游侠儿打扮。
“靖海侯府车驾在此,闲杂人等回避。”
张三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对面走过来的车队。
陈堪掀开马车的帘子,怒斥道:“跟你说了多少遍,做人要低调,低调懂吗?”
“懂了!”
张三抠了抠后脑勺,放低了声音道:“我家侯爷说了,我们行事低调,麻烦你们赶紧让开道路。”
陈堪:“......”
虽然但是,这句话陈堪怎么也没有听出哪里有低调的意思。
不过,以陈堪如今在大明的身份地位,除了遇到老一辈那几个变态之外,寻常官员和勋贵还真不用放在眼中。
对面的车队一听是靖海侯当前,倒也没有头铁的和陈堪硬碰硬,而是迅速的在道路之中让出一个缺口。
陈堪的马车经过对面的马车时,陈堪竟然鬼使神差的掀开了马车的窗帘。
巧合的是,对面的马车也掀开了窗帘。
一张绝美的面容的面容映入陈堪的眼帘,还有一个娇俏的侍女。
二人不经意间对视了一眼,陈堪再一次感受到了惊艳的感觉。
“好美的女子!”
陈堪忍不住喃喃自语了一句。
这是陈堪来到大明之后第三次有这种感觉,第一次是和大眼睛萌妹相遇时,第二次是去云南遇见麦琪之时。
这个女子给陈堪的感觉与前两人都不一样。
大眼睛萌妹是可爱中带着一点娇憨,典型的傻白甜风格。
麦琪是狂野的野性美中带着一丝坦荡,有点女王的感觉。
而这个女子给陈堪的感觉只有一个字:“美”
极致的美,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美。
匆匆一瞥,陈堪再也忘不了那张面孔。
这一次绝对不是陈堪的好色属性发作了,而是他的心里有一种直觉,这个女子,一定会再次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众所周知,陈堪的直觉一向很准。
陈堪的车驾已经走出去很远,女子依旧没有收回目光。
娇俏侍女忍不住轻轻在女子耳边轻声说道:“小姐,人家已经走远了。”
女子回神,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走吧。”
“小姐,这个靖海侯好俊朗啊,比传言中更好看,可惜了,我都还没看清楚。”
马车中,侍女的声音响起,叽叽喳喳像只小麻雀。
女子道:“无妨,还会再见的。”
“可惜了,他已经娶了公主,要不然我觉得小姐你和他才是天生一对...”
“......”
由于明天早上就要开工,宝钞司里的匠人们都没有回家。
而是留在厂房之中,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吹牛逼。
有匠人忧心忡忡的说道:“你们说,侯爷能在宝钞司留多长时间?”
另一个匠人应道:“不好说啊,恐怕侯爷很快就要走了。”
这个问题,匠人们已经讨论了无数次,但得出的结果都不太妙。
陈堪来的时候,只说他是为制作新式宝钞而来,也没说具体的时间。
匠人们估摸着,新式宝钞制作出来之后,那位年轻的侯爷也差不多要离开了。
毕竟是侯爷,神仙一样的人物,处理的都是军国大事,怎么可能一直呆在宝钞司这么个小地方。
而他们之所以会讨论这个问题,主要还是在于那位年轻的侯爷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谁知道那位侯爷一走,他们的日子会不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行了,都别猜了,侯爷给了二十两银子还不能买你们的命是咋的?”
老黑忽然出言呵斥了提起这个话题的那几个匠人一句。
随后沉着脸道:“别不知足,要是没有侯爷,你们哪来的现在的日子,更何况侯爷还赏了咱们那么多钱,做人要知道感恩,就算侯爷离开了,难道咱们的日子还能比侯爷没来之前更惨?”
“那不能!”
“那指定不能。”
老黑在匠人之中有着很高的威望,只是几句话便说得几个匠人连连摇头。
一想起被朝廷当成工具的日子,一众匠人脸上便浮现出惊惧之色。
“一天天净说些有的没的,有这工夫不如好好的琢磨一下怎么造出更精美的宝钞。”
老黑背着手走远。
而同样的事情,在宝钞司的每一个角落都发生着。
匠人们醒悟过来,老黑说得没错,侯爷给了二十两,把命卖给朝廷是应该的。
这一幕,刚好被路过宝钞司的陈堪看在眼里。
但陈堪没有去打扰他们,而是径直穿过宝钞司,朝瀑布旁边半山上的那一排排木屋走去。
与宝钞司不同,这一排工房是绝对不允许外人进入的,绝密程度堪称一流。
哪怕是当日宝钞司竣工时,那些官员提出想进去参观,都被陈堪无情的拒绝了。
能自由出入这里的,除了里面的工匠,只有陈堪一人。
而就算是陈堪在进门之前,也要先经过一番从头到腚的搜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