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山,为道门祖庭,正一道创始人张道陵曾在此炼丹,传说“丹成而龙虎现”,因此得名龙虎山。
历朝历代,朝廷对于龙虎山天师府一脉皆有封正。
龙虎山天师府这一代天师名叫张宇初,为龙虎山第四十三代天师,号无为子,别号耆山。
张宇初于洪武十年袭教,十六年召赴阙,建玉箓大醮于紫金山。建文时“坐不法,夺印诰”,朱棣登基时复位。
永乐六年十月,朱棣命张宇初天师寻访真人张三丰,两位真人相遇于武当山“遇真桥”,后敕建“遇真观”。
车队行至龙虎山北郊信江江畔停驻,关于龙虎山的具体资料便自陈堪的脑海之中浮现而出。
咂摸了一下嘴巴,看着眼前壁立千仞千峰环绕的龙虎山,陈堪忽然想到了一件比较有意思的事情。
如今道门的道首乃是传说中的张真人,佛门的领袖是传说中的黑衣宰相姚广孝。
但实际上,大明朝廷是有专司管辖宗教的部门的。
其中管理道门的衙门叫做道录司,内设灵官。
管理佛门的衙门则是名为僧录司,内设僧官。
而僧官也好,灵官也好,都是正儿八经的国家公务员,国家发工资那种。
张真人和道衍和尚,他们是名义上的道首与佛首,却不是两教真正的管理人。
陈堪为什么会觉得此事有意思呢,因为龙虎山这一代天师,正是管辖天下道门的灵官。
也就是说,这一代天师,是朝廷的人。
朱棣算计道门与佛门一事,指不定背后就有着龙虎山的影子。
当然,这只是陈堪的猜测。
事实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恐怕只有朱棣自己清楚。
这些事情,陈堪懒得去细想。
对着正在和朱瞻壑抢夺带孩子的权利的朱瞻基招招手,吩咐道:“你去应付一下龙虎山上那些道士,告诉他们,这一次咱家过来就是捐点香油钱,顺便游览一下龙虎山的自然风光,没有其他意思。”
陈堪的话音刚落,道路尽头便走出一个小道士和一个大道士。
小的约莫十三四岁和,和朱瞻基差不多大,大的则是与陈堪年纪差不多,约莫二十六七岁的样子。
看见陈堪的车队,一大一小两个道士不由得一愣,对视一眼之后,两人忽然推搡起来。
“小师侄,到你表现的时候了。”
“师叔,师公都说了,这一次你才是接待使。”
两人推搡了半天,最终小道士棋差一着,被大道士推得一个趔趄,正好推到了准备上前问话的朱瞻基面前。
两个少年对视一眼,小道士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的朝朱瞻基行了个道家的稽手礼。
“小道张本初,见过善信。”
朱瞻基脸皮一抽,摇头道:“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
此言一出,小道士忽然脸色一垮,喃喃道:“小道知晓,但长者之命不可违啊。”
朱瞻基沉默了。
沉默片刻,忽然指了指自己身后的车队,又指了指站在一旁随时准备开溜的大道士。
问道:“天师真人怎么想的,就让你们两个人来?”
朱瞻基的话音刚落,一旁的大道士便朝他行了个稽手礼。
而后忽然一脸悲愤道:“掌教师伯说,如果殿下和侯爷是来找麻烦的,他叫再多的人过来也拦不住,如果不是来找麻烦,有贫道携师侄为殿下领路也足够了。”
“天师真人,还真是......真是实诚啊。”
朱瞻基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们的行踪不是秘密,行进的速度也很慢,所以龙虎山提前洞悉他们的宗籍也不奇怪。
但让朱瞻基没想到的是,龙虎山这也太实诚了,就派两个人来监视他们的行踪,怎么说呢,就很难评。
大道士见朱瞻基的表情还算平静,这才自我介绍道:“嗯,贫道张元初,见过皇太孙殿下。”
朱瞻基咂摸了一下嘴巴,不由得哑然失笑。
谁说龙虎山修行中人不问世事,张天师才是世间一等一的大智慧之人。
派两个人来见他们,既能试探出他们的来意,又能表现出龙虎山对他们的善意。
如果他们来者不善,被揍的也就这两个人,如果他们只是来旅游的,龙虎山只派两个人,那就表示龙虎山对他们不设防。
人精啊。
失笑片刻,朱瞻基抬手虚扶道:“免礼吧,既然天师真人派二位前来为吾等领路,还请二位随我去见过公主殿下和我的老师。”
“理当如此,理当如此。”
听见朱瞻基的话,一大一小两个道士顿时松了口气。
主要是道门和朝廷现在处于冷战期。
在这样的敏感时期,就算龙虎山上是真正的修道之人。
面对一个皇女,两个皇孙,一个郡主,还有一位侯爷的到来,也不可能做到视而不见。
朱瞻基带着两个道士回到队伍里,两个道士又急忙给一群人见礼。
方才他们和朱瞻基交谈的声音不小,所以陈堪也知道了两人的名字。
现在见两个道士就站在自己面前,陈堪的表情不由得变得古怪起来。
“二位道长,本侯有个疑问,不知二位道长可否为本侯解惑。”
面对陈堪的询问,两人顿时如临大敌。
大道士一脸警惕的问道:“不知侯爷有什么疑问,若是小道能解,小道自然不会推辞,只是小道修行岁月不长,道行还浅薄得很,若是不能解,也请侯爷莫要怪罪。”
“呵呵!”
陈堪呵呵一笑,摇头道:“无关道行,本侯只是觉得两位道长的名字很有意思,元初,本初,据本侯所知,天师大真人尊讳宇初,莫非这初字,在道门有什么讲究不成?”
陈堪是真的有点好奇,据他所知,这个时代的人,都有避长辈之讳的传统。
道门虽然出尘,不理会俗世,但这种大家共同遵守的隐性规则,道门也不会主动去打破。
除非这个字,有着某种特殊的意义。
比如,传承什么的。
果然,陈堪此言一出,张元初的眼神便闪烁起来。
沉默片刻,张元初忽然摇头道:“侯爷,小道只能说我道门修行已经堪破了皮囊表象,更遑论一个名字,名字就是名字,并没有什么特殊含义。”
陈堪点点头,对着张元初拱手道:“有劳道长解惑,受教,受教了。”
“无妨!”
大道士摆摆手,见陈堪没有要追问的意思,心里面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
陈堪将两个道士交给了朱瞻基应对,便来到信江边上一只手拎一个,将玩水玩得很开心的朱瞻壑还有凤阳给拎了回来,
凤阳气鼓鼓的瞪大眼睛:“坏爹爹,为什么不让人家和小壑哥哥玩水?”
“哥哥就哥哥,还加个小壑,小孩子玩什么水,危险知道吗?”
陈堪板着脸训了凤阳一句,回过头对着朱瞻壑的后脑门就是一巴掌。
“以后不许带她到水边玩耍,尤其是水深的地方。”
朱瞻壑撇了撇嘴,咕哝道:“这么多人看着。”
“这么多人看着也不行,你敢保证平静的水面下是什么样的吗?”
见陈堪开启说教模式,朱瞻壑熟练的捂上耳朵,喃喃道:“知道了知道了!”
陈堪轻轻的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没好气道:“行了,滚去帮你大师兄的忙去。”
朱瞻壑不情不愿的走到朱瞻基身边,和那个名叫张本初的小道士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话,偶尔还会将莫名的目光投向陈堪。
陈堪将凤阳拎回马车,对着两个慵懒的女人开口道:“起来吃饭,吃完饭去爬山。”
说完,将凤阳丢到常宁的怀里,没好气道:“看好你闺女,刚才要是我去晚一步,这会儿她都该到鄱阳湖了。”
“哪有那么严重,小壑儿看着呢。”
常宁将凤阳揽进怀里,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看着两个女人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陈堪脸皮抽搐几下,果断下了马车开始等着吃饭。
这两个女人,他真是没话说了。
在路上的时候,不断的叫嚣着一定要征服大明的名山大川,真到了地方,让她们爬两阶石梯都像是要了她们的命。
没救了。
不多时,厨娘将今日的午餐端了过来。
身在荒郊野外,也没那么多讲究,陈堪便端着碗坐在车辕上开始扒饭。
大朱小朱干饭的模样,和陈堪如出一辙。
看着陈堪和两个皇孙风卷残云似的干饭,大张小张两个道士惊的目瞪口呆。
“怎么了,可是饭食不合胃口,还是道门有什么忌口的食物?”
干饭的间隙,朱瞻基抽空看了一眼两个道士,见他们端着饭碗瞪大了眼睛,还以为是他们忌口不吃荤腥。
两个道士同时摇头,同时收起了心中的震惊,同时开始干饭。
忌口他们当然是没什么忌口的,道教也不像佛门讲究清心寡欲,他们只是没见过这么干饭的贵人。
人家别的贵人,哪怕只是一个芝麻大小的小官,讲究的也是个仪态风雅,就算身在郊外,也必定是非银筷玉碗不盛,非珍馐佳肴不食。
讲究的是行有仪,坐有态。
更遑论像朱瞻基在坐在车辕上,一只脚还要搭在车辕上,活脱脱一副土匪的架势。
两个道士往嘴里开始扒饭,食物入嘴,不由得眼睛一亮。
侯府的饭食,向来以美味着称,两个道士瞬间就被碗里的美味俘获了,当下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了,找了两块还算平整的大石头一屁股坐下,抱着比人头还大的碗就开始囫囵吞食。
很快,一群人吃饱喝足。
留下一部份亲卫看守家当,陈堪便带着一群亲卫和下人小厮跟着两个小道士进山。
龙虎山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片山的总称,据说山中有峰八百八十八座,暗含阳数极八之数。
这么大的地方,短时间内想要走完肯定是不可能的。
所以,两个小道士特意将脚程放得很慢,主要是怕陈堪等人跟不上,最后迷失在山中。
陈堪饶有兴趣的跟在两个小道士身后,抬头看见眼前的山峰飞瀑成群,林间枝繁叶茂,更有猿啸飞瀑虎啸山林,忍不住在心里称赞了一句。
“当真是好一处仙家福地。”
一群人翻过几座小山,顺着林中的蜿蜒小道,便来到了一处汉白玉石砖铺就的广场之上。
一个巨大的青铜香案摆在广场正中,三支手臂粗细的信香冒着袅袅檀烟。
广场的边缘,许多人聚集于此,看着装,应该是附近的百姓。
陈堪这一群人刚刚来到广场上,一群百姓便上前几步,在几十米开外站定等候。
朱瞻基有些诧异的看着百姓们摆放在一旁的步辇,朝小道士张本初问道:“这些,都是你们安排的?”
张本初摇摇头还未开口解释,一旁的张元初便笑道:“殿下误会了,这些都是龙虎山周边的百姓,我龙虎山虽说是道家祖庭,但亦是天下名胜之一,每日慕名而来的贵人不知凡几。
周边百姓农闲时分,便会来到此处,以出卖力气赚些钱财补贴家用,毕竟不是每个贵人都有翻山越岭登顶龙虎山的气力。
侯府家眷之中若是不欲感跋山涉水之苦,亦可租几架步辇乘坐上山,其实也花不了几个钱,却能让以此为生的百姓们多吃一顿饱饭。”
听着张元初卖力的推销着百姓们的步辇,朱瞻基对着一个百姓之中一个满脸愁苦的汉子招招手。
那汉子小跑上前,不断的朝着朱瞻基拱手作揖,问道:“贵人可是要租步辇?”
朱瞻基点点头,又摇摇头,问道:“你们每日出卖力气的所赚取的钱财,龙虎山抽成多少?”
此言一出,那汉子顿时愣在了原地,大张小张两个道士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惊愕。
张元初回过神来,不由得苦笑道:“贵人误会了,我龙虎山可未曾收取他们半分钱财。”
张元初开口,那汉子也是拘谨道:“贵人说笑了,龙虎山上的道爷都是顶好的人,道爷们可怜我们这些苦哈哈,让我们在山脚做些行脚的活路,哪会收我们这些苦哈哈的供奉。”
朱瞻基眉头一皱,还欲再问,陈堪便出言打断道:“今日这山下有多少步辇,我们都租了,云程,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