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传来模糊的声音：“……知觉……”
是谁在说话……我现在又在哪里……？
“开始循环……阻生主……停跳液注入完成。”
好像有监护仪器的滴滴声……我这是进了医院吗？灯光好模糊……想起来了……我被漏电的手机电到昏迷……
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又让你受苦了。”
说话的是女孩子？怎么可能，我从没跟女孩讲过话，父母也早就死亡，怎么会有女孩子来关心我？
稍远处的声音模糊：“……体温过低……海克赛米松20cc，静推。”
随着冰凉的液体流进血管，眼前的视线仿佛被擦除掉了一层水雾，陡然清晰起来，迟钝的五感也随之恢复了正常。
手被一只小小的柔软手掌握紧，能感觉到那只手的主人在五根指头上都戴着戒指，是那个女孩吗？她的语调有些吃力：“抓……紧！”
掌心能感觉到女孩的体温，眼睛也能看清她焦急的面容，只是大为震撼的是……她头顶棕色的发丝中竟然伸出了一对兔耳！
“阿……阿米娅？”
“你还记得我吗，博士？”阿米娅眼中流露出担忧的神色，“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我……”
“让博士休息一下吧。”一旁的短发猫耳医疗干员对阿米娅说，“他的状态虽然已经稳定，但身体机能还未完全恢复，大脑还需要一段时间来接受现状。”
“我想……”
阿米娅关切地俯下身，从极其遥远的地方隐隐传来了爆炸声，周围黑魆魆的废墟在剧烈震颤中再度坍塌，她并未在意周围环境的变化，只是问道：“你想什么，博士？”
“我想要……”石棺中的苍白人型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力气，猛地坐了起来，死死盯着阿米娅的靴子，“闻闻你的脚！”
我穿越了！我穿越了！哈哈哈哈！我变成博士啦！
阿米娅闪电般抽回了手，满脸不解地看向身旁的医疗干员：“我们没有开错石棺吧？”
“整座切尔诺伯格只有这一具石棺，不可能开错的。”医疗干员说，“虽然临床上确实有病患在长久昏睡后醒来性情大变的先例，但是从来没有病患清醒后突然对某个器官产生浓烈兴趣的例子。除非……”
“除非什么？”阿米娅连忙问道。
“除非博士在进入石棺前一直压抑着本性，而现在完全暴露了出来。”医疗干员精准地诊断，“也就是说博士本来就是一个对脚臭十分痴迷的下头男。”
阿米娅沉默了。
石棺中的苍白干瘦男人叫嚷起来：“我可是巴别塔的幽灵，罗德岛七星干员，这片大地最后的希望！你一个连星级都没有的医疗干员，怎么敢这么和我说话？！赶紧把你的靴子脱下来，我享用之后才会原谅你！”
“……总之，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救出了博士。”阿米娅艰难地从齿缝里挤出字来，“凯尔希医生应该能治好博士的脑部疾病，现在先与大部队汇合——”
“报告！”一名腰间挎着长刀的全副武装的男性近卫干员冲了过来，“有人闯进了设施！阿米娅，敌人装备了重火力兵器！”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大批戴着粗糙面具的整合运动成员便已经出现在了阿米娅的视野之中，领头的整合成员狂热地喃喃低语：“不会……让你们阻挠我们的事业！”
阿米娅神情瞬间严肃起来，对身旁的近卫干员说：“凯尔希医生的远程通讯呢？”
“不知道为什么，设备停止工作了！”近卫干员语速极快，腰间的长刀已经出鞘，闪烁寒光的刀刃对准了逐步逼近的整合运动部队。
“强烈的电磁干扰……有什么切断了我们之间的通讯。”阿米娅抿了抿嘴唇，“不……博士的存在不会有别人知道才对。现在凯尔希医生无法远程指挥我们，那只能——”
“交给我就好。”石棺中的男人已经穿上了衣服，黑色的兜帽和护面将五官挡得严严实实，语调充满了自信，“不就是新手教程吗？我堂堂巴别塔的幽灵，当然是轻松拿下！”
阿米娅无声地叹了口气，眼前这个的男人与她记忆中的博士实在有太多的出入，但现下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了。“只能这样了，博士。请指挥——罗德岛。”
“Yes！就是这个感觉！”博士用力一握拳，然后盯着阿米娅，直到对方疑惑地扬起了眉毛，“呃……你不是应该给我一个东西吗？那个叫RtS终端的平板电脑？”
“RtS终端是用于远程指挥的。”阿米娅瞪大了眼睛，“可你现在就在战斗现场啊，有什么命令直接告诉我们不就好了吗？”
整合运动已经发起冲锋，士兵的步伐紧跟在术士发射出的源石技艺之后，以燎原之势围歼向罗德岛一行人！
博士被这阵仗吓得双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什么情况？！0-1不应该是放点源石虫吗？！”
“来不及了，我先顶上！”近卫干员低吼一声，博士救援队中的几名干员拔刀出鞘，俯身朝着整合运动飞冲过去，长刀拖曳寒芒，几个闪身躲开飞射而来的火球与飞弹，杀进敌群之中，兵刃碰撞的火花和鲜血同时绽放。
阿米娅抬手，戴着指环的十指间迸发出黑色的光芒，身后升起黑色的棱形图案，和罗德岛的术士干员们一同将一道道术法如暴雨般射进整合运动的队伍里，被击中者无不皮肉破碎，血肉模糊地痛苦倒地。
她朝被这血腥一幕吓得浑身僵硬的博士喊道：“博士！你为什么只是看着？！赶紧下命令！”
“我我我我——”博士手足无措，刚从和平年代穿越过来的他对战斗和死亡没有半点概念，顶多只知道打架要坐牢和死人要吃席，目光闪烁间看到身旁的医疗干员，眼睛一亮，“你给我顶上去挡住敌人，减慢他们推进的速度！”
“我？”医疗干员双手紧紧握住了医疗包的背带，难以置信地说，“可是我连武器都没有……”
“你是想要违抗我的命令吗？！”博士怒吼，“给我冲！顶上！”
“相信博士！”阿米娅说，“他可是战术大师，不可能让你平白送死的。”
医疗干员咬咬牙，埋头跑向术士对轰的战场。
“好了，博士。”阿米娅竭力维持着释放源石技艺的频率，为医疗干员提供掩护，“下一步计划是什——”
一名整合运动士兵挥刀砍断了医疗干员试图抵挡的手臂，伸手揪住她的头发，在医疗干员的痛苦哭喊声中用崩口缺刃的砍刀生生抹开她的喉咙，将脑袋砍下，高高举起！
整合运动部队发出的欢呼声压不过阿米娅的尖叫：“不！波特列娜！”
博士完全无所谓：“喊什么？不就是用她挡了挡怪吗？好了，再部署的按钮在哪儿？”
“再部署？”阿米娅泪流满面，“每个人只有一次生命，波特列娜她已经死了！”
“死了？”博士一愣，“可是游戏里……”
这不对吧？我可是博士，巴别塔的幽灵，罗德岛七星干员，这片大地的救世主，泰拉最后的希望！我不是那个对着玉足打胶被手机电死在廉租房里的失败者，不是脚臭吧黄牌老登，我现在是博士，我……我……我……我不能死啊！
阿米娅看着博士，眼神中充满失望和悲伤。
记忆中那个掌控全局的博士，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上上上！都给我上！”博士毫无征兆地咆哮起来，“保护我撤退！我不能死在新手教程里面！”
阿米娅大急：“可是——”
“我是泰拉上最后的纯种人类！”博士已经在尖叫了，“保护我！保护我吔！”
轰隆一声巨响，头顶的水泥防护层被某种沉重的巨物砸穿，无数破碎的残骸如山崩般轰然坠下，烟尘如海啸般扑面而来！
“什么情况——”博士抬手挡在面前，狂暴的气流掀翻了他的兜帽，更把他整个人抛飞起来摔进刚刚爬出不久的石棺之中，等他好不容易从头晕目眩中恢复，就听见了阿米娅的惊呼。
“这是什么东西？！”
紧接着，一道粗砾、厚重、宏大，带着嘶哑噪点的声音响起，仿佛闷雷从天穹上滚过：“亚人女孩，你很没有礼貌。看在你的颅骨并未生出异端尖角的份上，你可以知晓我的名字。初雪落孤山，炽焰焚天寒。血锯破黢暗，颅献黄金冠。吾乃神圣泰拉之后裔，蒙受帝皇赐福的死亡天使，曾为八千个世界带去福音的传道者，吞世者军团第八战团团长，忠诚者·卡恩。”
博士艰难地从石棺中探出头来，随着烟尘消散，他骇然地发现那些整合成员都被废墟瓦砾砸死，鲜血从碎石之间如小溪般蜿蜒流出。
而屹立在废墟之上的，是一尊身高十米有余的巨人，披挂着比博士有限认知中的坦克更加厚重的纯白机械装甲，裸露在外的粗壮左臂意味着这并非是什么机甲之类的东西，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博士懵了。泰拉上有这么高大的种族吗？难道是萨米冰原上的独眼巨人一族？
就在这时，白甲巨人血红头盔上的碧蓝目镜忽然一缩，实质般的目光像重矛一样刺进博士胸膛，他听见这尊名为卡恩的巨汉说道：“人类？在这颗到处都是杂血亚人的世界中，居然还有神圣泰拉古时期的人类？真是一个珍贵的样本。你，跟我走。”
博士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阿米娅就张开双臂拦在他面前：“不行！罗德岛需要博士！我不能让他跟你离开！”
“亚人女孩，你可以代表你口中的罗德岛吗？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卡恩的语调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他右手中的链锯战斧握柄末端用铁链绑缚在了臂铠上，此刻斧刃和锁链同时散发出了高热化的红白炽光，“……罗德岛，向吞世者军团宣战了？”
他身上散发出惊涛骇浪般的杀气，那是八千个异形世界被屠戮后精粹而成的气势，仅仅是一道眼神就让阿米娅如遭雷亟，脱力般跪倒在地，一抹水渍从她胯下洇散开来。
“不不不！”博士连忙挥手，“我愿意跟你们走！我是人类！纯的！珍贵得不得了！”
出乎意料的是，卡恩爆发出一阵狂放的笑声，震得地面上的碎石咯咯跳动，在场所有人都感觉自己被当头闷了一发重拳，头痛得很难不怀疑它已经炸开，脑浆仿佛要沸腾了。
“纯种人类？”卡恩缓缓止住笑意，抬手摘下头盔，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刚健面庞。
博士张大了嘴，他看到卡恩头上除了黑发编成的脏辫之外，没有长任何带有兽类特征的器官！
卡恩咧嘴，露出一口秘银打造的尖利牙齿：“我也是啊。”
————
安格隆观赏着这场审讯，充满慈爱的眼中泪光闪烁。
吞世者军团第一战团第十二连的牧师兄弟单手握住塔露拉的整颗脑袋，笼着罩袍的铠甲表面跃动着灵能闪电，低吼道：“你到底说不说？！”
塔露拉被灵能闪电带来的剧痛烧蚀神经，凹凸有致的身体陡然绷直，连带着她腰后那条蜥蜴尾巴——在这个世界，她这一种族被称为德拉克——一同剧烈颤抖，又随着牧师兄弟散去灵能闪电而瘫软下来。
“还在嘴硬！”牧师兄弟怒了，终结者动力甲护颈圈在他脑后向上延伸出梯形的凸起，这块多出的甲片呈弧形包裹他的后脑，其中镶嵌着辅助灵能者控制灵能的水晶头箍，此刻水晶头箍绽放出无比明亮的光芒，“灵能转动！吔！”
塔露拉的衣物已经被灵能闪电带来的超自然低温冻碎，她异形且不洁的身躯毫无遮挡地袒露在战斗兄弟和战斗姐妹们面前，让吞世者们发出了嫌恶的低语。又一次刑罚结束，她早就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像具尸体一样吊在牧师兄弟的手里。
安格隆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多亏了父亲赐予他的天赋，他能感同身受地体验到塔露拉的痛苦，不得不提醒道：“大流士牧师，你似乎忘记问问题了。”
“啊……抱歉，基因之父，在您面前施展审讯技巧，让我实在是无法不紧张。”
“原来是这样，需要我回避一下吗？”安格隆善解人意地从被他当成座椅来用的坍塌小楼上站起来。
“不，大人，那会让我更加惭愧，您还是坐着吧。”大流士连忙说，周围的兄弟姐妹们善意地哄笑起来，隔着骷髅头盔都能看到这位年轻牧师的尴尬表情，“别嘲笑我啦！还有你——”
他恶狠狠地瞪着手里的塔露拉，同时又得控制力量别把这只异形长着角的脑袋捏爆：“快说！你们整合运动到底把主力部队藏哪儿了？！”
塔露拉被严重冻伤和烧伤的脸抽搐了一下，咳出一口漆黑的淤血，惨笑着嘶哑说道：“他们不是已经被你们亲手杀光了吗？还问我做什么？”
大流士怒吼：“我们才杀了不到一万个整合运动的人，你们的军队规模怎么可能这么小？给我说实话，不然我就把你装进赎罪机甲——”
“等等，大流士。”安格隆忽然说。
“大人，这个异形实在狡猾。”大流士不甘心地说，“明明我们只砍了不到一个先遣队量级的脑袋，她却跟我说这已经是整合运动的全部兵力。而且她还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扭曲了我的感知，让我只能感觉到她在说实话。”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安格隆耐心地听孩子抱怨完，湿润的黑色眼眸看向大流士手中的塔露拉，“抱歉，我要纠正一点，我和我的孩子们并没有将整合运动全部歼灭。他们之中有一大部分之前都是平民百姓，这些被你鼓动和利用的人我们已经根据他们在这场暴乱中所做的行为酌情做出了判决，给他们了一个用劳动来赎罪的机会。当然，头上长角的必须死，这是帝国的铁律。”
他用指关节揩了揩眼角：“真是一群可怜的人啊，明明长着人类的身体，却被拼接上了动物的特征，从离开母亲子宫的那一刻起就失去了人类的荣光。幸好帝国对亚人还是包容的，哪怕是整合运动的干部也能从我手中得到第二次机会，比如——霜星，到我身边来。”
吞世者们分列开来，中间露出一条对他们来说过于狭窄的通道，一名生着白色兔耳的白发女孩从人群中快步走出，在塔露拉惊愕的目光中对安格隆单膝跪下：“赞美您的威能，安格隆大人。老爹他被矿石病折磨了这么多年，只有您能让他痊愈康复。”
塔露拉难以置信地看着不久前还全心全意支持她的霜星：“叶莲娜，你……”
安格隆抬手示意霜星起身：“举手之劳罢了。只是你的养父博卓卡斯替被源石侵蚀多年，生命力已如风中残烛。虽然我能治好他的病，却没办法为他延寿，恐怕只剩下不到四个月的寿命了。霜星，请你陪伴你的老爹，走完这最后的旅途吧。”
塔露拉怔怔地看着霜星如迫切归巢的乳燕般跑进吞世者构成的人山之中，低语道：“矿石病……居然能被治愈？”
“矿石病是吸入源石粉尘所导致，源石是一种基于亚空间能量衍生出的高能晶体，亚空间能量本质上是无数种复杂强烈的情感，而我又恰好能将情感吸收并转化。所以治愈矿石病对我来说并非难事。不过……”
安格隆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像刀子一样刺进塔露拉的眼瞳深处：“你到底还要在这个异形女孩的身体里待多久？给我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