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无名二早先在病区还是能做一些事的,只是从不与人说话交流,何况他的“赫赫”以及不成音节的话语,也没有人能够听得懂。那个马大夫判断,他很可能是遗传性的精神病,所以使用的是最常见的抗精神病药物,在他稳定以后,采取的也是常规的药物治疗加病区康复治疗。
但是,由于他一直怪异的举动,所以,一次也没有让他到康复治疗中心去做系统的康复治疗,重要的是,对于一个毫无意义的收容对象来说,花费本来就很有限的资源,是不切实际和没有作用的。
无名二的诊断和治疗,我认为都是正确的,因为我也管了他三年多了,他一次也没有发生冲动伤人的举动,是安全的,和让工作人员放心的。他在病区的其它表现,我们都认为与他的智力障碍有很大的关系,也属于正常的范围。
但是,我最不能理解的,就是他那怪异的举动。
老同志们无法给我说清楚,路老师的解释我也认同,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无缘无故的,难道就是无名二简单的儿时游戏吗?
今天,在我的专门安排下,没有任何人打搅他,让他完完全全地做了一整套单一的、枯燥的“运动”。其目的是想让他尽情地给自己做一次“发泄疗法”,然后等他累了,睡熟了以后,我再观察他的表现。
但是,我所听到的,还是病历上记载的,这些完全是猜测的话,我不免的有点儿失望。
当我再往下问的时候,他的回答已经是轻微的鼾声了。
路过护士站的时候,我想了想,还是进去取出了无名二的病历。坐在办公室,打开病历,一页一页再次仔细地翻看经过好几次瘦身的这本病历。
无名二:由本市龙祥社区和派出所送来,据社区干部反映,他是在一年半以前,突然之间出现在本小区的,没有固定的住处,靠捡拾垃圾箱里的各种食物生活,居民们有好心人会给他一些吃的;但是,一个月后,他突然第一次对一个刚上小学的男孩发起了袭击,随后,有不少居民都反映他有攻击性行为,于是报告了派出所,把他强行关了起来,可是当民警发现他很明显的是一个智力残疾人时,就找到了政府的有关部门,把他送到了我们医院来。
病历上记载的他约出生于1965年,估计也是医生根据社区干部瞎猜的。再就是十几年来的所有治疗记录,没有任何人来探视过,更没有人给他送衣物。
仿佛他在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
我合上这个看过好几次的病历,没有一个被我遗忘的记录,对无名二,我依然是一头的雾水。到底他曾经有过什么无人得知的历史?到底他有没有离奇的故事?
无名二呀无名二,你是一个怎样的病人?
他为什么要有那个奇怪的动作呢?而且,如果没有人阻止他,我肯定他能够就那样一直很长时间的持续下去,不知道他的体力和心情到底能够坚持多久。可是,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他这个奇怪的动作与病历记录,看起来都是毫无关联的。
后来,我又采取了好几次这样的秘密观察,但是却毫无结果,他总是运动一个多小时以后,就自己走回病室,安然地躺下来扯呼了。我对这个疑问,百思不得其解,也就此再次请教了我的老师路教授,并把我最近的观察情况一并都告诉了他。
路老师这次好像也有点重视了,沉思了片刻后,建议我对无名二的治疗和用药方案,进行一些适当的调整,并给出了一些康复上的好的建议,再让我注意观察他的表现情况,看能否起到一定的作用。
我查阅了大量的资料,又按照路老师的建议,做出了对无名二治疗和用药方案的适度调整。
没想到,两个月以后,他开始变得有些躁动了,这不是精神病患者正常的表现。
我把这个反常的情况汇报给了路老师,老师也是很不理解。于是,提请医务部组织了一次疑难病例的讨论,几个科主任根据多年来对无名二的了解,以及近段时间他的反常表现,都建议恢复以前的治疗方案,因为无名二是根本不可能病情好转的。
我的老师却不这样认为,根据他几十年的精神科临床经验来看,他认为无名二的这些表现,是与他以前的情况有着根本区别的。那么,可以判断,是新的治疗和用药方案有了明显效果。但是,为了防止发生意外,路老师在用药上给出了更加合理的建议。
那时候,我正在谈婚论嫁之中,那个我追了四年的女孩子终于答应要和我结婚了。而且,我们经过一个多月的准备工作,订了婚,在做婚礼的有关准备了。
那年的春节是我结婚前不久,我的未婚妻已经做到了我们病区的护士长,奇妙吧,我是医生,她是护士长,我们俩还一起值班,这是有人特意安排的。
病区里很缺护士,所以年初三的那天,是她带着另一个小护士上中夜班的连班。她把白班接过来以后,就让那个哈欠连天,一看就是过年玩疯了的小家伙先去探视室睡一会儿。然后,我们在她的值班室里谈情说爱。她带了不少的好东西给我吃,我们一边吃着瓜子、水果,一边唧唧喔喔。
查过房以后,天色早就暗了下来,整个医院都是静悄悄的,小护士丝毫不愧疚的酣睡不醒。我们俩还在值班室里起劲儿地聊着,但是我吸烟让未来的老婆很不满意,拿眼睛直翻我,并且对我说道:“你的烟瘾这么大呀?”
(结婚后很多年,她都一直规劝我戒烟)
大概到了凌晨四点多的时候,我有点儿瞌睡了,但还是先关心未婚妻,让她先去休息,我再继续守着。
她递给我一罐饮料说道:“还是你去睡吧,你也精神头太大了吧?明天回家就该垮了。”
听她这样说,我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回到值班室后,我又吸了一支烟,然后就准备拉开被子睡觉。门的玻璃上忽然闪过一张脸,我赶快站起来,怕未婚妻受到病人伤害,我快步拉开门走出去看看。
一个躬着身的背影在我的前面晃动着,是无名二!他很少会在这个时间醒来的。
于是,我追上他,一把抓住他大声问道:“无名二,半夜三更不睡觉,想干嘛?”
我的说话声太大了,把未婚妻和那个姓张的小护士都叫了出来。他们一起来到无名二的身边。
无名二的眼睛里有一点湿润,他好像有些激动地看着我们,指着值班室说道:“蛋糕,我要吃蛋糕,过生日吃的。”
他的鼻子可真厉害了,我今天特意买了一个很小的蛋糕,本来是准备明早冲好牛奶,对付着一起早餐的。蛋糕还在未婚妻那个护士长值班室的木柜子里,麦利来的蛋糕水平看来很不错,浓浓的香味把无名二都搞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