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几乎所有领导的观点是,这些需要治疗的情况根本就不多,如果是常见的各种疾病可以送到各大医院治疗。但是,精神病人放在卫生系统无法管理,于是卫生和民政部门的领导们坐下来开了会,一商量,不如就由民政部门来接管这摊子事儿吧,社会主义有优越性,对这些无人管的社会闲杂人员,也该交民政部门,就这样民政局就接过来了。
起初的我们单位,是在市里很中心的位置的,那些地方主要是解放前外国人看中的,国民党也是崇洋媚外的一帮没有用的家伙,人家外国人看中了要办慈善机构,那就顺水人情送给人家了。解放后,那块地方建起了军事单位,福利院在旁边就不合适了,于是迁走吧,给你的地还要大一些,总是不吃亏的吧。再以后,政府的城市规划中,恰巧又相中了你的这块地了,那就再搬迁吧,不断的搬迁以后,就来到了现在的小拐弯村,那是1959年的9月底,到现在总算是安定了六十多年的时间。
地是看着越来越大了,但是距离市区就越来越远了。
据老一辈的福利院职工讲,最后搬到小拐弯村的时间大概是1959年的9月底,对儿童和老人特别优待,政府抽调了一些大卡车,连人带设施设备一起拉过来的。精神病院就惨了,没人敢把这些邋里邋遢、又疯疯癫癫的精神病人用车拉,于是就靠福利院提供的一辆破旧的牛拉车,把东西放在车上拉过来的。而那些精神病人则更加的可怜了,那时候的条件也根本不能得到关心关注,就是把一个病区的病人,用绳子,或者布带子绑住手臂,职工们在前、中、后分成了几组,走在两边看着,就这样走了二十多公里路,硬是走到了小拐弯村。
据说那天早晨,天还没亮,就让病人们吃了早饭,然后开始在他们的胳膊上绑绳子和布带子,一个病区一串子,是不是很像我们在电影里看到的把人绑去杀掉的镜头?
我没有查到描写这个情形的任何记录,也没有哪个人写下回忆录,我是与一些老一点儿的职工闲聊的时候,从他们断断续续的叙述中了解到的。而且,有的老同志的叙述还互相之间很矛盾,我只能选合适的说出来。反正这些人,大概总共不到一百个人的样子,他们整整走了一天,才到了现在的小拐弯村。
当时的小拐弯村,还是一个政府几乎管不到的地方,很荒凉、也很贫瘠,土地上根本种不出来什么作物。
但是,中国人是很勤劳能干的,解放前和解放后,因逃难或逃荒自流来的人,就在这几千亩的荒地上开垦,硬是靠着自己的勤劳,把这里变成了良田。
有了人,也有了可以种植的土地,离市区算是不很远也不很近。于是,紧跟着三个福利院又搬来了,还搬来了一个服刑犯的劳改农场,这些单位管理着这一大片地方。早先来的盲流、农工,都被招收到单位里工作,这是最早的一批小拐弯村这些单位的职工,当然福利院的老职工,最早的还是跟着单位一起搬来的那些人。
地处城郊结合部,加上以前盲流们早就开垦的土地,这里的所有单位都有农田,少的两三百亩,我们是单位最大的单位,就有六百亩左右的土地,这些土地要是在城里,那可就发大财啦。
因为,早先盲流们建的有地窝子的住处,还有鸡舍、牛圈、羊圈等。但是,计划仍然不周到,刚搬来的时候,住的房子不够。所以,刚到这里的职工和病人,是在这样不堪入住的土坯房子里面,度过第一个冬天的。
总算是安定下来了,福利院领导还请来了不知道是哪里的野台班子,唱了三天大戏,庆祝搬迁任务按时完成。
所以,早先的职工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就地招募的那些农工们,他们没有文化,在病房做护工、护理员,或者干脆就由福利院组织起来继续开荒拓地。小拐弯村的土地质量不是很好,经过此前十几年的种植,稍微好了一些,也能种出庄稼和蔬菜了。再经过几十年的辛勤耕作,土地也慢慢变的肥沃了,现在这里还有几十年的树木,被市政府列入古木专门计入了政府的名册。
早些年,小拐弯村的地是没有人管的,谁开出和种植的地,就归谁所有。我还记得有一个老职工说过,她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以好大的几个地窝子为中心,方圆几百公里都没有人烟,放眼一看:哇,到处都是土地啊!反正收容对象只要管着也就可以了,那时跑了也不怎么在意。所以,单位领导大量的组织职工四处去开垦土地,成为了那早先二十多年中的主要工作。
据我看过的一份资料所记载,这里的老一辈职工们早年间开垦出来的土地,达到了五千多亩,那是很大很大的一片土地了。有一些老照片可以看到,职工们带着能出去干活的病人们在地里劳作、收获,虽然是黑白的照片,但是很能感受到在地里干活,也是一个很愉快的事情。
那时候的人们没有现在这么势利,只要能干活,那都是快乐的。
进入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末,国家开始进行了土地和房屋的登记,并核实发放土地证和房屋所有权使用证,刚刚分了家的儿童院、养老院和精神病院之间,那就开始了永远都打不完的口水官司,到现在都没怎么弄清楚,因为有了地就是有了钱啊。好在上级部门前前后后协调了有二十多年,总算是把各自的土地房屋大部分确定下来了。当时,还有这三家单位和最早来的劳改农场的纠纷,总之是闹闹哄哄的,几十年没有消停过。
估计那时的领导们都觉得,把一个收容精神病人的医院放在市区很不合适,而远离了城市喧嚣的福利院,则在小拐弯村扎下了根。
六十多年过去了,这里有了很大很快的发展,在国内也稍有名气。可是,我参加工作时就很少进城(我们这里把离开单位都叫做进城了),三十年前那个冬天,我第一次走在去单位的那条全长近两公里路上的时候,看到满树的银装素裹,把两个多小时长途汽车的疲惫,和心里的烦躁立刻忘得干干净净了。
送我来的同学,是局里的干部,他笑着说:很美吧,但是这里远离市区二十多公里,每天只有一辆三院共用的三十多座的班车,所以每周你都不可能回家一次。
我老婆比我早到半年,但是却跨了一个年度。那时的小拐弯村,还是一个相当闭塞的地方,老早以前被人们戏称为“一棵树”。那是因为,最早搬来的职工在广阔的一大片土地上,真的只看到了一颗三米多高的树,然后,四处都是戈壁和大荒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