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还很粗浅的精神科知识,宋媛的这种自言自语等的症状其实已经是很危险的了,可是因为其家人对精神科知识的缺乏和忌讳,只能把她关在家里,寄希望于她能够慢慢的恢复,因为家人没有想到孩子竟然是精神病。但是,实际上这种做法毫无效果,只会不断加重病人的病情,好在宋媛无伤人毁物等过激的行为。
宋媛的病历大概有六十多页纸,主要是治疗单,每周都有一次病程记录。我仔细的翻看这些病程方面的记录,想从中找到宋媛留下的问号的答案。
1991年3月,在她第二次独自出走被找回后,家人无奈之下把她送到本市的一家医院,在精神科住院治疗,诊断为产后抑郁症。患者无明显的精神分裂症状,也否认有家族遗传史,否认创伤性精神症状。在医院住院期间表现为配合治疗,饮食和睡眠等均逐渐正常,住院期间主要服用xxxxx和xxxx等药物。住院三个月后症状完全得到了缓解,由家人接出院。但是半年后复发,表现的还是上述的主要症状,仍然由家人送我院治疗。我轮转到五病区的时候,她已经住院大半年了,当时从表面上看她已经基本恢复,状况也很好。她的父母每周都按时来探视,患者的情绪很好,符合出院的各项指标。
我轮转时接触这个病例,那时她的主管医生是胡月香主任,我一到五病区,胡主任就让我跟着她,所以对宋媛在我们医院最后住院的一个月的情况比较了解。我第一眼看到宋媛就很吃惊,这是一个异常美丽的女孩,年龄大概在22岁的样子,很年轻,就是神情非常呆滞。
在宋媛的父母来探视的时候,我经过胡主任允许,还专门向她的父母询问了一些情况。她的父亲是体校的老师,母亲是幼师,四十岁的时候才生了这个女儿,所以从小就特别的疼爱,宋媛是在幸福中长大的。从小到大没有发生过任何精神状态不好的情况,家族几代以上也没有任何亲属得过精神病。在第一家精神病院住院时的诊断为产后抑郁症,经过治疗有很好的缓解。
我仔细的询问了这次住院前的情况。
她母亲告诉我,宋媛第一次住院后的疗效还不错,出院时的表现与正常人无异。所以,宋媛拒绝继续服药,父母就擅自停了药。但是,仅隔半年时间,宋媛就再次出现上述症状,并且产生自杀念头。送来的当天早晨,宋媛吃过饭后就把自己关在房子里,一直到中午都没有出来,好在两位老人警觉性高,感觉不对,硬是撞开了门后,才发现她正用床单企图上吊自杀,于是拨打了120,就送到了我们医院。
我当时查阅了宋媛在上一个医院的住院病历,又仔细和两位老人攀谈了两个多小时,对她的发病经过以及治疗等都有了很细致的了解,这些对今后的治疗和康复都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为了更好的了解宋媛的发病原因,我与她第一次就诊医院的主管医生张主任通了电话,我一说宋媛的名字,她就记起来了,看来宋媛给每一个给她治疗过的工作人员的印象都很深,因为她的容貌确实非常美丽。
因为张主任当时正在别的医院参加会诊,所以约我第二天最好能到她们医院来,那样比电话里说的更清。我又征求了胡主任的意见,她欣然同意,还说我是个很有心的人,将来一定是成就非凡的。
第二天早晨,我坐公交车在上班前十分钟到了张主任的医院,在他们医院的医教部等着的时候,那个矮墩墩的多话的小干事听说我是来找张主任的,就海阔天空的把他知道的一些花边新闻告诉了我,他说张主任是一个特殊年代下过乡的老知青,是卫生员出身的干部,在回城的时候分到这家医院,工作表现特别积极,加上老公是卫生厅一个不大不小的处级领导,所以就被推送学医了,跟着她一起沾光的还有同时分来的另外两个卫生员。张主任他们三个人在知青年代做过“赤脚医生”,那时叫做“卫生员”,算是有一点医疗基础,那个时候我们很多医疗机构都有好几个这样下乡做卫生员的医护人员,基本上都是在市内或者省内比较好的医学院校学习,然后逐步成长起来的。他们比这几年刚分配来的医学院的学生经验更加丰富,况且前任张主任不但有老公这个后台,还有当时他们医院非常注重专业技术人员的学习和培训的院长,选派出去到全国各地外出进修学习的人很多。
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以这样的方式培养出来的医护人员不少,大多是靠经验在临床上工作,为很多医院未来的发展也培养了很多人才。张主任现在都是副高级职称了,水平自然是没错的。我对这个小干事絮絮叨叨好像很不喜欢张主任他们这一批不是医科大专门学校出来的医生的那种不屑的神态很恼火,虽然张主任他们的基础不好,但是在医疗生涯中兢兢业业的,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对单位和国家都是有功劳的。何况,我也是个医生!
所以,我就掏出烟自己点上了,也不问他吸不吸烟就自己抽了起来。他见我对他说的不感兴趣,就住了嘴,然后提起暖瓶去打开水了。我在心里暗暗说,你去打开水才是正规该做的事情,一会儿你们主任来了没有泡好茶,小心你们主任收拾你!
当然那都是过去了,而且这也毕竟只是少数。对于一些吃馍馍混卷子的人,张主任他们是勤奋的。因为通过那个干事的唠叨,我也知道了张主任和另外两个人是在石河子医学院读了三年正儿八经的大专出来的,据那个矮墩墩的家伙告诉我,他们那一批的几个知青都是属于不肯服输的人,所以学得很扎实,现在都是科主任了。到现在为止,他们都有近二十年的临床经验了,技术上很过关。而且,我们医院也有四五个和张主任经历一样的医生和护士,他们的工作真的很勤恳,干活不用领导多说,眼里有活,特别是他们的临床经验相当的丰富,对我们这些新人的帮助也是无私的。
差不多快到上班时间时,我离开了医教部,按照张主任说的去了她的病区。张主任是一个矮胖矮胖的人,她的年龄五十三岁刚过,再有一年多就可以光荣退休了。老太太说话的嗓门有点儿大,但是她对人还是很和蔼的,由于我提前打过电话,加上我也通报过了我的导师是路教授,所以她对我特别的客气。一见面就直说路老师的高足果然钻研啊,我就谦虚的说我大学分配才上班半年多的时间,现在都还在病区轮转阶段。
路教授在省内是很知名的精神病学专家,全省很多医院的医生都受过他的教导,所以张主任对我另眼相看。特别是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我这人的嘴特别的甜,一口一个“阿姨看着就像二十多岁的人”,把老太太哄得很高兴,给我泡了一杯茶水后,就打了内线电话让其他人先查房,她自己的病人下午再去查。
然后,我就把宋媛现在住在我们医院这事告诉了张主任,她点点头,好像已经知道了。我就简单的说了一些宋媛最近的治疗和表现情况,还把从她父母那里了解到的情况也一五一十的说了。
张主任很认真的听完我的叙述后,把宋媛在这个医院治疗、康复的情况全部告诉了我。她特别强调了,宋媛有写东西的爱好,经常在小学生的作业本上写,但是她不给任何人看写的是什么。
“所以,我们一直也不知道她写的是什么。”张主任若有所思的继续说道,“她还有一些高中同学经常来,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病房里就叽叽咯咯的很闹,这帮孩子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宋媛虽然说的少,但是偶尔也插进去说,我偶然听过一次他们说什么,好像都是他们高中时代的那些有趣的事情。所以,他们总是笑的时候多,几乎没有冷场或者不愉快的时候。”
停了一下,张主任又说道:“其实,有人陪着她说话对她是有很多好处的。张媛这个病人很沉默,成天不怎么说话的,我有一次对她那些同学说,希望他们多来,多和宋媛说说话。但是,那些孩子也都有工作的哦。也就是周末,他们才能过来。每次来的时候,都给她带那种小学生的作业本和油笔,估计啊,就是宋媛提出来的。”
然后,张主任又讲了一些想的起来的宋媛的情况,最后对我很认真的说道:“小夏,路老师给我打过电话,说你要来,让我多把一些经验传授给你。”
我并没有告诉路老师我要来的事情,那当然是我们胡月香主任告诉他的,这个胡主任可真是一个有心的女人。
“胡主任这个人,咳,咳,”张主任脸上有很明显的不屑的表情,“不过,冲着路老师的面子,听说她对你还是很不错的,她也有一些经验,她能亲自带你就很好,在对你的教学上她还是可以给你很多帮助的。有些东西是课本上学不到的,而这些正是我们这些工作时间长的人的优势,她能把这些书本上根本学不到的实际经验教给你,可见路老师的高徒还是很有面子的。你这次轮转到的是一个女病区,所以就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你跟着她倒方便了。”
张主任随后也仔细的又问了一下胡主任带我的一些情况,等我说完点点头,看来胡主任对我没有藏私,那当然是路老师的功劳。张主任随后告诉我,最好还是让胡主任继续带你,因为其他的医生都还年轻,也都是女医生,她们的带教水平还不够,跟着胡主任也可以受益匪浅,记得多听她讲各种病历,病历是研究病人的最好资料。还有就是有新病人来的时候跟着她去听询问病史、了解症状这些,这都是精神科很重要的入门课,一定不要错过了。张主任还说再有个一年半载的,我应该就要独立接管病人了,那是一个医生必须经历的阶段,没有独立能力,医生就永远是襁褓里的婴儿长不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