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还是她独自一个人来了,三年来都是这样,三年来都要让深深的思念,在自己的心上狠狠的咬一口,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觉得自己还活着。
没有彭志强在她的身边,那种无奈的感觉,真的是很寂寞、很寂寞。
她又喝了一口咖啡,一如这个咖啡屋不变的装饰,咖啡还是那个苦味。彭志强说过,他很快就喜欢上了不加糖的苦咖啡味。
然而,他们两个人其实都不懂咖啡,只是喜欢在这里坐着,两个人一起喝咖啡的那种感觉。
人的感觉是最重要的事情,没有感觉,再好的事情都不美好了。如果没有感觉,山珍海味吃起来也没有味道;如果没有感觉,人间仙境也是一片茫然。
她喝了有十年的咖啡了,除了喜欢不加糖的咖啡,她什么也没感觉到,而彭志强就是为了感觉,才与她一起喝这个苦咖啡吧。正因为是这样,她才觉得和彭志强在一起就是感觉,至于咖啡是甜、还是苦,那就都不重要了,只要他们俩坐在一起,慢慢的喝咖啡,那就是彼此之间都有的感觉。这个感觉还让他们明白了相恋、相爱和幸福,现在彭志强不在身边,那就无论什么,都不会幸福了。这就是她此刻最深沉的感觉吧。
这三年,没有了彭志强的陪伴,她把自己严严实实的包了起来。
她这样想着的时候,抬起头看向了窗外。忽然看到又飘起了一阵小雪,太阳下的雪,透着一份好大的神奇,天边还出现了一道彩虹。
“好美的彩虹哦!”她在心里默默的赞叹。
喝咖啡不是她的爱好,所以她从不泡咖啡屋。以前是有一点儿空闲的时间了,没有什么其它事情可做,就到咖啡屋里坐坐。其实,彭志强也不怎么喜欢泡在咖啡屋里,只是她有的时候会想起去喝一次咖啡,所以他也跟着她的节奏,有时间也没有事的时候,两个人一起来喝咖啡。
而他们情人节的咖啡,就一定要到这家“玉缘咖啡屋”来喝,仅此而已。
她端起已经温热的咖啡,放在鼻子下用力闻了一下,然后一口喝了下去,苦苦的味道顺着嗓子传递下去。每次她都把最后的咖啡这样喝下去,就是为了体会那一股苦苦的味道顺着嗓子滑下去的感觉。
外面下雪了,她要走了。
在市郊的那个精神病福利院里,吃过了午饭,值班的医生张主任刚躺下准备休息一会儿,桌子上的电话就急促的响了起来。她拿起电话,是二科的护士打来的,报告说32床的病人将一个小剪刀吞了下去,值班护士长和两个医生已经通知了,请张主任马上过来。
张主任立即开门冲出了病房,二科在走道的另一边,病房的门打开着,一个护理员站在门口。当我看到张主任的时候,我和另一个医生小王,还有值班的护士长李先秀,也急匆匆的赶到了二科的病房门口,大家什么也不说,就立即进了病房。
我们一起来到32床的病室中,张主任迅速下达了临时医嘱:首先把病人保护在床上,不要让他乱动,然后按照紧急抢救的规程做了急救的其它安排。同时,让一个护士赶快去打120急救电话,因为我们这家精神病院没有手术室,无法进行必需手术的抢救。
然后,张主任让我们守护在保护床前,按照患者吞食危险异物的应急预案,先进行院内急救,保证在此期间不出现任何意外。
大约十五分钟后,120急救车的尖利叫声传来,很快就开到了病房楼前。一个医生和两个护士穿着蓝色的防护服进了病房,我们打开了保护带,他们立即就把患者放到了救护床上。那个急救车上下来的医生,看着张主任的年岁大,也猜到她是主要负责的人,就对她说道:“这是一个精神病人的急救,你们还是派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跟着吧,否则病人有了精神症状,我们处理不了的。”
其实去一个人就可以了,但是他们对精神病人也不甚了了,所以为了安全起见,要我们去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然后他也不回头,就推着救护床向外面走。张主任让我和一名护士跟着去,毕竟是精神病人,救护车上要有精神科的医护人员才保险一些,张主任五十出头了,见的也多,这种情况也是很常见的。
从我看到病人开始,他就始终闭着眼睛不说什么话,问什么也都不回答。而此刻,在救护车上,他仍然是紧紧的闭着双眼,不对车上的人说什么。他的呼吸心率都正常,还没有生命危险。
我简单的回答了救护车上医生的几个问话,然后车子风驰电掣地开进了铁路医院的院子,病人送去了手术室。我让护士去办理相关的手续,我在手术室门口等着。
几分钟后,手术开始了,这是一个并不大的手术,大概半个小时后,手术室的门推开了。戴着口罩、穿着手术服的医护人员陆续走出来,手术床也很快被推了出来。那个主刀医生看到我,示意我跟着他,并一边摘下了他的口罩。
我跟着他,一直走到了电梯口。他回过身对我说道:“病人的基本情况还都好,不用担心。但是,我的感觉是,他没有信念了,具体说来就是,他没有生活的支柱了,好像现在只是一具空的躯壳。我做过很多手术,对手术台上那些患者的感觉很明白,有信念的患者就有很强烈的求生欲望,但是这个患者好像什么都没有。你们以后要多加小心,类似的自杀可能要不断发生的。”
我点点头说道:“精神病人是很难预料的,有自杀倾向的也不在少数。而且,什么东西都可能成为他们拿来自杀的用具,比如一根筷子也会使他们自杀成功的。刚才,我们张主任给我也打电话过来了,本来今天晚上,我们就该把病人接回去的,在这里实在是照顾不好他。他是个精神病人,您也是知道的。但是,我们单位救护车驾驶员的电话,始终没人接听,可能是有其他的事情被耽搁了吧。张主任说只能明天了,明天我们医院会派车来接他回去。他恢复期间就不能住在你们医院了,毕竟这里是没有精神科的,病人的症状还没有稳定,你们照顾不好的。”
他点点头说道:“也是的。上学的时候,听过精神科教授的讲课。但是,我没有专修过,所以早都忘记了。既然今天晚上你们回不去了,哪就只能辛苦一下,就在病房的医生办公室将就一下吧,都是同行,我让护士给你们准备好两张陪护床,你们还可以轮流的休息一下。以后有机会了,大家可以交流交流。”
我点点头表示了感谢。
电梯的门开了,他进去了,两个护工推着手术车也进去了,我和我们医院的护士跟了进去。
第二天早晨,我们医院那辆破旧的依维柯救护车来接我们回单位。办好了各项手续后,我和护士把病人推上了救护车,司机小秦发动了车子,然后略带歉疚的对我说,昨天他和朋友玩,喝多了,不能开车,实在是抱歉,他接到张主任的电话时才回到家里,晕晕乎乎的。
喝多了自然是不能开车的,太危险了。所以,我笑着说没关系,都有朋友的,都有酒场的,哪个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事发生,不要说这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