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悠然一回头就看到欧阳夜在流鼻血,她并未多想,捂着肚子扬声大笑道:“回心妹妹,这还没开始战呢,你们队的小家伙就吓出血啦……”他们玩的熟了,便不再总是公主殿下的称呼着,反倒是失了亲近之感。
众人看过去,忍不住浅笑。
黎回心眉头收拢起来,无语道:“怎么回事儿?来人帮欧阳夜止血。”
宫人立刻过来伺候,欧阳夜脸颊红成猪肝色,太丢脸了。
他搓了搓手,暗道待会一定要好好打球,再藏私下去估计黎回心一辈子都不会把他当男人看了。
黎回心跳下马,左手牵着马匹,右手持着球杆,抬头浅笑的往欧阳夜方向走过去。
李弘诺横插过来,替她牵着马,道:“一会回心妹妹主防守还是攻击。”
黎回心将缰绳递给他,好玩似的抡了抡球杆,道:“夏姐姐说我刚开始玩,先从防守练起。她怕进攻太猛会伤着我。”
李弘诺嗯了一声,眼里全是黎回心淡淡的笑容。
黎回心想起什么,道:“今日真是麻烦你和大表哥陪我们这群女孩玩。可惜我认识的女孩太少,日后小伙伴多了,便不会再这般叨扰你们。”相较于打球,绝大部分人是不爱守门的。
李弘诺眨了眨眼睛,摇头道:“我和大哥一点都不觉得麻烦。随叫随到……”
黎回心嗯了一声,看到欧阳夜牵着小马驹走过来,主动上前问道:“如何,鼻子没事儿吧。”
欧阳夜拨浪鼓似的摇头,说:“我……”他该怎么解释呢,郁闷道:“一时大意。”
黎回心上衣微紧,衬着身材玲珑有致,想起日后长大的公主殿下,欧阳夜便无法平静下来。
回心姐姐骨子里并不满意欧阳家,当年下嫁多是迫于皇后遗愿,还有虎视眈眈变态二皇子,就连三皇子恋姐癖也特别严重。皇后娘娘去世后,皇帝自杀似的生存状态,累坏公主殿下,最终她顾忌到皇家体面和国家安危,遵从父母之命。
真是、好令人心疼。
起初,大哥和嫂子关系并不和睦,可是从何时开始,大哥喜欢定定的望着嫂子,然后做出一些令人难以理解的事情。当时他便觉得,大哥应该是喜欢上嫂子了。这般温暖美好的女子,谁能忍住爱慕之心。甚至后来宫里许他们和离,大哥居然拒绝,让父亲十分失望。
这意味着,身为公主驸马,他将无法成为远征侯府的继承者。否则父亲又为何给二哥铺路。
他是活在阴冷黑暗中的人,自私冷漠。唯独从大嫂那里获得过一点温暖。他有时候很想告诉回心姐姐,他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她不应该善待他,哪怕是一点点的善意,都足以让他付出所有。那日渐疯狂,无法控制的龌龊心思,快要把他逼疯。
十二岁的少年,第一次遗精。他怕极了,害怕自己会做出逾越的错事,于是偷偷跑去南域参军。以为疏远就会忘记,可事实告诉他,什么叫做思念,刻苦铭心。
天寒地冻,他差点死在半途。那一年西凉国天灾人祸不断,冬季没粮食,便起了侵犯之心,挑起战事。父亲赶来,先绑了他,要送回漠北,被他反抗所拒。
父子俩发生激烈的口舌之争。
最后,父亲嘲讽的说,给你三千骑兵,捉拿对方首领宇文棠。若抓不到,就别再出来丢人了。
他怀着踹踹不安又兴奋异常的心情首次征战,一周后领着宇文棠首级归城。
当时,他第一次在父亲深邃的眼底看到自己的样子。身高渐渐被拉长的冷漠少年,身上经历过血与杀戮的洗礼,不再甘于被欧阳家雪藏起来。他的胸口处留下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他还有次故意的让大嫂看到,想让她摸一摸,似乎就不会疼了。
他和欧阳家后来的关系很奇怪,若是大哥扶的起来,他这个臭脾气儿子会不会就被父亲砍了?
天知道父亲希望大哥大嫂和离的时候他整个人心里是多么的激动,可是为什么,在欧阳家他唯一心存半分敬重之心的大哥居然喜欢上公主殿下。
那么他的公主殿下,可曾对大哥动过心?
他其实特害怕公主殿下遇见大哥……
害怕他们过早相遇,是不是结局就有所不同。
欧阳夜胡思乱想着,温暖的掌心覆盖在自己的额头上,入眼的是回心姐姐浅笑着的眼眸,说:“不然你休息吧,夏姐姐是我们队的,她一个人抵得住两个人。”
“不要!”欧阳夜坚决的拒绝,声音振地有声。
李弘诺不喜欢小屁孩看向回心妹妹的目光,本能的往中间挡着。
欧阳夜咬咬牙,立刻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扬起下巴,说:“回心姐姐,咱们开始吧!”
黎回心好笑的看着他,声音里带着一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宠溺,道:“逞能。”她转身离去,又回过头,道:“量力而为,晚上我让嬷嬷送过去玉清膏。手心皮肤最是娇嫩,不易愈合。”
欧阳夜微微怔住,随后脸颊通红。
回心姐姐知道了,知道他为了给她做小弓箭,把自个手都割破了。
黎回心莞尔一笑,吩咐众人整好队阵,旁边大太监用力一锤大鼓、扬声道:“开战!”
宫里面姑娘们玩的愉快,宫外的几户人家却是不算太平。靖远侯府的议事厅,老侯爷唤来世子爷欧阳月和侄子欧阳岑,仔细将朝堂上和长公主的事情说了。
欧阳岑刚送完大哥去河北后折返回来,没想到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欧阳岑性格沉稳,比世子爷更靠谱一些。从心里讲,他是德妃欧阳韵亲生父亲,自然希望女儿过得好,虽然白若兰是他打小一起长大的小妹妹,却是比不得女儿半分。
“皇帝心思,不太好猜。”欧阳岑看向欧阳月,道:“回头还要麻烦三弟妹进宫问太后娘娘的意思吧。”他知道自家媳妇什么性子,办不成事儿。
欧阳月点头称是,说:“今日长公主殿下生辰,长宁侯府的黄晓晓虽然病了却能进宫,咱们家冬儿和兰儿连请帖都没有收到。”
欧阳岑眯着眼睛,诧异道:“长公主性子到底如何?”他虽然是远征侯嫡亲弟弟,不在朝为官,总归是没见过黎回心。
靖远侯眯着眼睛,良久,道:“是个有心眼的,一点都不像皇后娘娘那么好性子。”
……
欧阳岑犹豫再三,说:“伯父,大哥那边怕是要清修一段时间。您老人家晓得,大嫂是定国公带大的孩子,牵连到定国公的事情一概很难交涉,若非要事儿,不好给大哥去信。”
靖远侯叹了口气,道:“晓得。未必到那一步,靖远侯这边军权大多数上交,姑母她老人家也还在世,我倒是不担心欧阳家暂时的情况。就是日后吧……”他垂下眼眸,说:“兴许是我思虑过重,皇后娘娘到底咱们家长大的,回头我让容容进宫寻个话吧。”
欧阳岑沉默下来,双方闹到如今地步,起源于春姐儿进宫。当年这步棋,到底是对是错?欧阳家功高震主,若非嫡亲外孙登基,谁容得下。他们并无反心,可是天子姓黎,注定忌讳外姓权臣。
“对了,呱呱呢。”远征侯长子欧阳鸿的小名叫做呱呱。
“他进宫探望夜哥儿了。”欧阳岑低声道,对于这位小侄儿,他都记不大住模样。本是打算留在靖远侯府,可是没想到那天欧阳夜居然混在女眷里面,还寸步不离长公主殿下。
他回到房内,招来管事儿,道:“兰姐儿的事情,最后大夫怎么说的。”
管事犹豫片刻,说:“说是酒的浓度过重……”
欧阳岑眯着眼睛,质问道:“当日那酒壶是否有经过长公主的人之手?”
管事低头沉思片刻,说:“没有。不过欧阳夜有帮着端到饭桌上。”
“夜哥儿?”欧阳岑愣了下,倒是不觉得侄子能算计自家堂姐。
管事生怕因为他这句话惹上麻烦,强调的说:“当日三娘子被黄晓晓当众辱骂,夜哥儿还曾出面护姐,反驳黄家姑娘来的。”
欧阳岑嗯了一声,说:“我知道了。”
长宁侯府,老侯爷也和弟弟侄子聚在一起,道:“欧阳家老二回来了。”
“嗯,不过是单独回来的。想必事关定国公去世二十周年祭,天大的事情远征侯都不会回来。”礼部侍郎黄宗宪道。
“这倒也是。”老侯爷看向侄子,说:“皇帝已经确定任命你为今年的主审官员?”
黄宗宪笑了,说:“嗯。劳烦大伯铺路。”
老侯爷摇头,道:“长宁侯府祖上是同太/祖皇帝打江山的老臣,无奈如今子嗣没出众之辈,你能走科举出身到今日,是黄家之福。大黎国科举三年一次,这些赶考学子日后可都要叫你一声老师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所以历年来,谁都想做主考官。
黄宗宪笑道:“伯父放心,我瞅着大哥日日练武,未必不能在功名上更进一步。”
长宁侯对此没有表态,说:“他是个武痴,却对行军打仗不通。若真是被皇帝委以重任,我倒是担心他能活多久了。”被父亲如此看不起的长宁侯嫡长子黄宗策无语的皱起眉头,求助似的望着叔叔和堂弟。
“晓晓进了宫,希望可以得长公主殿下看重。”长宁侯感慨。
黄宗宪脸颊通红,他们家那不省心的闺女,名声毁的一塌糊涂。若能被公主殿下另眼相看,那可真是走狗屎运了。
“弟弟瞅着公主殿下是个有主意的。我私下问过晓晓,仔细想那日情景,总觉得公主殿下有意惩治欧阳兰。”
黄宗宪复议亲爹,说:“大伯。咱们家本就和镇南侯或者欧阳家不是一路,还不如就做忠于皇帝的孤臣挺好。皇帝年轻力壮,励精图治,侄儿认为没个二三十年,到不了改朝换代那一日。兴许,黄家在我们手中……”他攥了攥拳头,目光明亮。
长宁侯缕着胡须,点了点头,道:“若可以恢复长宁侯府名望,我就是死了都甘心。”
“大伯千万别轻言生死……”
“嗯,先看晓晓回来后怎么说吧。”长宁侯道。
此时长宁侯伯侄儿心头那扶不起的长孙女黄晓晓正在马背上肆意飞扬的挥舞着球杆,砰的一声,进了!众人互相挥杆,击打一下。碍于双方守门员的出色发挥,半个多时辰,也不过是二比一。
长公主一队领先。
“喝口水吧。”李弘玉见黎回心额头满是汗珠,提议道。
众人点头,彼此笑呵呵的顿时感觉亲昵无比。长公主笑起来特暖心,大家莫名就放松了。
夏静行跳下马和黎回心认真演练方才的措施和缺陷,每个女孩都听的认真,一张张朝气蓬勃的漂亮容颜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
黄晓晓还在为进球兴奋,说了个笑话逗弄的方浩玉喷了口水。她本能一挡,杯中的水就扬起来泼向身后的夏静行。夏静行背对着他们和黎回心说话呢,黎回心望着她遭受无妄之灾,墨色的长发狼狈的滴答着水,她不敢笑,嘴角都快忍抽了。
夏静行是男孩性子,立刻爆了,随手拿起杯子不管不顾扬水回去,然后变成一场水仗。旁边端着水杯的宫人们顿时无语,他们见主子们玩的开心,急忙不停给大家续水。
场面乱糟糟,黎回心在欧阳夜的掩护下躲到角落处休憩。两个人对视一眼,黎回心很贴心的用手巾给他擦了擦脸,温柔的让欧阳夜都快窒息了。
“夜哥儿?”一道熟悉的嗓音从背后响起,欧阳夜整个身子都僵硬住了。
黎回心抬眼望过去,整个人木然怔住,不知道为何,她心脏突然咚咚咚的用力跳动起来,莫名觉得眼前的男孩特别眼熟,她是不是在哪里遇到过?
初春的风透着几分寒意,吹起少年墨色的长发,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庞。那一双狭长的墨色长睫毛微微松动,映衬着一双墨色的眼眸越发深邃低沉,同他对望,仿若被缠进了一片汪洋大海,迷失掉了方向。少年白衣如雪,淡定自若,背脊挺直,随风扬起的衣角,彰显出一身的贵气,那微微扬起的唇角,透着亲切,眼底却漠然的察觉出几分冷意。
真是个漂亮的男孩。黎回心收回目光,莞尔一笑。
她终归不是一般少女,早就过了对谁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的年纪。
欧阳夜攥着她的手却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