冢地,湖水上涨,淹没坟棺,在漾漾湖水上,仅留有半身雕像和一口突然冒出的银色棺椁。
汹涌的浪涛,像是一个人的手,自上而下不断的拍落,棺椁每一次被覆盖,都能发出一道银芒,而周边的结界似乎与其相合,也发出对应的银光,远远望去,这口新出现的棺椁就像是这里的中心,共鸣这里的一切。
白光普照,一切显得很朦胧,缘灭睁开眼睛,发现这里是另一个空间,不同的是周围四壁通透,虽无法逾越,但一眼便可望见苍茫。
“这是什么地方!”万婷揉着眼睛,对这里显然不太适应。
“棺中世界!”宁心左右观望,猜测道,“应该是一处人为的空间或是幻境!”
“棺材不都是葬着人么?怎么里面别有洞天!”万婷疑惑。
宁心瞥了她一眼,解释道:“没什么可奇怪的,古代大能修炼到极致境界,都可以开辟属于自己的空间,现在看来这个巫神定然也是走到了那一步!”
“大家小心点!”缘灭提醒,“这里和我刚才去的地方很类似!”
“什么意思!”宁心询问。
缘灭不答,只是示意她看向身后,那里有一朵巨大的花,这空间的气息都是由它而来。
“这是!”宁心先是疑惑,而后发怔,惊讶道,“好像!不过它的颜色......”
“别靠近!”缘灭说道,“花蕊的位置可能会有东西!”
“刚才那口棺中,也是这个样子的么?”宁心心念一动,反问道。
缘灭想了想,说道:“差不多,但这朵花充满生机,我能感受到它的祥和,这与我刚才所见的截然相反!”
宁心点头,知晓他只是说的轻巧,其中艰难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你们看!”万婷指着花的另外一侧,说道,“那里模模糊糊的,好像有人!”
缘灭顺眼望去,就见花的另一侧,银光闪耀,在朦胧中,站着一个婀娜的身躯。
“是她!”宁心绕过花瓣,一眼就认出这个人与疫沼中所见的女尸一模一样,只是现在她生灵活现,那种田园的气质,更让人惊叹了。
“好美!”万婷同为女子,也忍不住称赞,眼前这个人,虽衣着简朴,发丝披肩,看似很随意,但举手投足都透发出自然的美丽,这种气质,让人不得不称赞,这是上天眷顾而来的杰作。
“够了!”缘灭皱着眉,显然对这女子的容貌,没有任何兴趣,反而冷漠的说道,“这才是真正的爱琴!可惜只是个幻影!”
“不错!”宁心也看出了虚实,指着花上一处缺失的花瓣,说道,“或许是这片花瓣演化而成的!”
“这是什么花,竟然可以承载幻影!”万婷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
缘灭摇头,他熟读花谱,却也没有认出这花的品种,但出乎意料的是,那虚幻的爱琴竟也开口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好美啊!这花有名字么?”爱琴抚摸向花瓣,但手掌却莫名的穿透过去,显然她也没有摸到实体。
幻影朦胧,银光汇聚,形成一个年轻的男子,他身躯修长,面容刚毅,一身的绸缎,显得有些华丽,那星辰一般的眼睛,在看向爱琴的时候,充满了爱意和怜惜。
“苍澜,无罪!”看着这个男子,缘灭想起了大劫前的那晚,爱琴跟他讲过的往事。
“怎么样!”爱琴笑了,看到男子的模样,似乎很开心,主动上前帮他整理衣衫,问道,“我做的绸衣还合身不?”
“谢谢娘子!”男子轻刮了一下爱琴的鼻梁,斥责道,“天气凉了,你不要太操劳,注意身体!”
“我没事!”爱琴钻进男子怀里,目光看向了那朵花,问道,“澜,这是什么花啊,好奇怪!”
男子抚摸着爱琴的秀发,回应道:“它叫彼岸花!”
“彼岸花!好奇怪的名字!”爱琴追问道,“那它为什么没有叶呢?”
男子神色低垂,眼中似乎多了一点愁虑,缓缓说道:“原本是有叶子的,小时候听老人们说过,彼岸花,花开叶落,叶落花开,花叶生生两不见!”
“好可惜!不过为什么呢?”爱琴更疑惑了。
“是啊!为什么呢?”男子自问,伸手尝试触摸,可惜依然没有碰触到花身,最后叹息道,“可能这就是它为虚身的原因吧!”
“额!”爱琴若有所思的点头,偎依在男子怀里,与他共赏这朵彼岸花。
虚空揉搓,两个人忽然消失了,只留下缘灭等人一脸的迷茫。
“你听过彼岸花么?”宁心向缘灭询问。
缘灭想了想,说道:“那是传说中才有的花,据说此花开在通往阴间的路上,可令人通晓生死,打通阴阳,更有传说,在花开之际,所有被其光芒照射过的死灵,都会复活!”
说到这里,缘灭的脸色变的煞白,额头更渗出冷汗,死死的盯着那朵彼岸花,如果传说为真,那这墓里的冤魂岂不是都会复活!
“应该不是真的!”宁心也想到了那一层,但紧接着她又补充道,“至少现在不是!”
“你们看,花瓣又落了!”万婷喊道。
彼岸花上,两片花瓣并起,落在地上,幻化成两个人影,正是爱琴和刚才的那名男子,只是这一次,爱琴躺在地上,魂魄尽失,俨然已经死去。
“为什么!”男子眸光立起,气势如虹,一身银芒绽放,化成一套银色的战甲,他仰天长啸,大声的质问道,“我已是落幕,为什么还不放过我,难道就为了这朵莫须有的花么?”
“无罪!”上空,巫光涌动,显化出一双眼睛,紧接着苍老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很平静的说道,“你们一族已被我屠灭,你是唯一活下来的人,告诉我,真正的彼岸花在何方?”
“你是在逼我么?像你这样的疯子,是不是都喜欢这么威胁别人!”无罪怒气冲天,两对羽翅从后背竖起,衬托出伶俐的杀气,说道,“莫说我不知道,就算我知道了,事到如今,你觉得我还能告诉你么?”
“啧啧!”巫光中的存在似乎也感受到男子的强大,声音中多了一种藐视,说道:“青出于蓝啊,看来这些年你也并非是苟延残喘,你这么努力的修炼,是想有朝一日来找我报仇么?”
“你若不来找我,我又如何会去寻你呢?”无罪展翅,化成银虹,向巫光内穿插,剑气与刀光并行划落,那速度连通晓镜像术的缘灭都自愧不如。
若说被这种力量笼罩,即便不死,也不会无恙,但事实上,无罪穿过巫光后,他的脸上带有的是震惊和一点点的恐惧。
“为什么你也是...”无罪震惊道。
“没有想到吧!”苍老声音中带着一种孤寂,缓缓的说道,“我的存在就跟这花一样,有形无实,你下再多的功夫都没用!”
“哈哈...哈哈哈...”无罪忽然笑了,眼眶里渗出了泪水,长叹道,“父亲啊父亲,这就是你举全族之力,在结合中原西域各大门派一起要对付的东西!竟是个虚影!”
“我的肉身早在几万年前就已经枯萎了!”说话间,巫光散开,露出一张让缘灭熟悉的脸,竟然是那个姓谷的算命老人。
“这...这怎么可能!”宁心下意识的看向缘灭,发现他很平静,似乎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
“所以,你需要彼岸花,你要复苏你自己!”无罪冷笑道,“你听说彼岸花是我族的族花,于是就找到了我父亲,我父亲不同意,然后你就灭我们一族!”
“没办法啊!”老者弹了弹指甲,悠哉的说道,“令尊不懂时事,更不晓得尊重神灵,故而老夫对他做了一点必要的惩罚!”
“通幽,你妄为神灵,你所言的游戏人间,不过是为了取悦自己,一场瘟疫,转眼就带走蛮荒数十万人的性命,你这种东西,怎配有真身!”无罪厉声反问。
谷老头就是通幽,这个答案让缘灭脸色完全变了,这是他根本无法想象的答案。
“我再不是东西,也是你的师父啊!”通幽又说出了一个爆炸性的事实,笑道,“令尊不识时务,不尊神灵,但起码有着一丝人伦,你这个做儿子的,可不能让他失望啊!”
“师父!!呸!”无罪不屑,又一次开始聚集体内的力量。
“古人说得好啊,背人伦而禽兽行,十年而灭!”通幽摸了摸山羊胡须,依旧是笑容满面道,“看来你真的要对为师出手了!”
“纵使你为虚身,也难逃磨灭!”无罪施法,星辰之光汇聚,浓缩出强大的法印。
“这就是你当年所说的利用星辰而汇聚出的力量么?你把它叫做星辰诀?”通幽抬头看了眼天空,拍手道,“果然足够强大,照这样演化下去,也许就连老夫全盛时期都奈何你不得!”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无罪大喊,手中的法印一化为七,真如一个个星辰相续排列,紧接着他双掌齐下,大喝道,“北斗降临!”
“好强大招数!”缘灭自语,自从修炼镜像术和六道轮回以后,他就很少在看别的法门了,如今这星辰诀让他重新提起了兴趣,惊叹道,“原来星辰还可以这么用!”
天空中,七道阵印把谷老困住,漫天星辰为其提供助力,开始对其炼化。
“你真的和焚莫好像啊!不光是翅膀,连施展出来的法术也一模一样!”通幽敛去笑容,把巫力浓缩于一点,开始突围。
“七杀、破军、贪狼,杀破狼降临!”无罪显然对通幽的力量非常了解,又开始施法了,浓浓的帝气在虚空中凝聚,向通幽突破的地方涌去。
“六道合一!”在突破北斗封印的瞬间,通幽出手了,他以身化洞,无情的吞噬着帝气。
无罪凝神,也打出一招六道轮回,两者间互相碰撞,让整个天地都迎来了一种末日降临的景象。
“这六道轮回还是我教你的,破!”通幽大喝,巫光闪动,迸发出更强大的灵力,向无罪涌去。
“雷动九天!”无罪撤去法印,以自身为媒介,引爆了所有的星辰,刹那间这里雷声四起,将通幽团团围住。
“轰!轰!!!”爆炸之声响彻天地,这是一种两败俱伤的打法,待到一切安静下来以后,就见无罪拖着残躯伤躺在地上,痴痴的看着爱琴,而天空中的通幽,却已不见了踪影。
“爱琴,你知道么?从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你!只可惜我背负的东西太多,很怕连累你,这些年与你朝夕相处,我学会了很多,我这一生的所求,大多都是一种奢望,没有了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无罪伸手,按在自己的天灵盖上,闭起了双目。
“苍澜!!”正在这时,爱琴的声音忽然传来,彼岸花上三片花瓣落下,爱琴的残魂从中走了出来。
“爱琴,是你么?”无罪含着眼泪,痛苦的说道,“我对不起你们,是我引来了他,你们的覆灭,都是我造成的!我是个罪人!”
“傻瓜!”爱琴轻声道,“没有人会怪你,我更不会!这一生能与你相遇,我已经很满足了,只是我没那种福气与你携手白头,盼来世,我还能在遇上你,常伴你左右!”
“来世!!”无罪摇头苦笑,“来世的路太过漫长,而且有妖魔作祟,怕是难以寄予希望!你回来好么,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还记得你和我说过彼岸花的故事么?”爱琴身躯朦胧,幽幽的说道,“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
“彼岸花!”无罪似乎想到了什么,怔怔的看着爱琴。
爱琴转过身,向花中走去,良久以后,她的声音从花里传来:“你说是花等了叶,还是叶等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