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卿若被蓝太夫人拦下,跟随前往蓝家现所居的红梅苑中,顾名思义此苑处于一片梅花林中,红梅似血雕琢,引人心颤。刚入结界蓝太夫人素日慈爱的容颜倏然变色,右手一紧拐杖稍抬重重落下,在石板地面上发出镗咔的声音,在宁静的环境中刺耳异常。
“你不在房里呆着,跑到此处意欲何为?”蓝太夫人厉目以对,话语中的肃穆透着极度不悦,“莫非你想去见钟岩?”
蓝卿若抿唇颔首,应声道:“是。”
她本就想去见这位钟家少主,也没有否认的必要。
“不许去!”蓝太夫人霍然转身命令道。“你身为世家女眷,私自见一外男成何体统。”
蓝卿若眉角微挑,唇补弯起勾起一抹浅笑,眼眸深处却带着些许的嘲讽,“奶奶是顾忌卿若的名声,还是担心钟少主知晓我与琳琅之间的关系?”
自从知晓琳琅还活着,她就一直心存怀疑,或许钟家灭门惨案恐怕与这位同胞妹妹难脱干系。虽传钟家藏有招魂幡,可并未有人能证实。屠杀修真界氏族大家犹可解释,可对凡人如此多少有些匪夷所思,不但毫无益处反易惊动神界。
“你知道些什么?”蓝太夫人危险的眯起眼睛,拐杖的凤头冒出淡淡的蓝色法印,透着威慑。
“天下无不透风之墙,就算我今日不见钟少主,莫非还能让我对他退避三舍不成?琳琅蓝家的身份根本就隐瞒不住,奶奶又何必如此紧张呢?”蓝卿若倒是毫不紧张,首先她不认为蓝太夫人会在缥缈峰对她如何,再有血脉亲缘若如此浅薄,那世间情分又能有几分真假。既然此事并非见钟岩的最佳时机,能从蓝太夫人身上知道些秘密又有何不可。“还是钟家之事与蓝家也脱不了干系?”
蓝太夫人瞳孔微张,四周的红梅随着气流飘落一地,竟无端的令人感到几分肃杀之气,只听她颤.抖的扬了扬手中凤头杖暴怒开口,“你可曾记得你的身份,真当自己是沈夫人不成?”
沈渊在适才后殿步步紧逼,寸步不让,定要查个水落石水。转身卿若就敢在她面前逼问,不得不怀疑这两人串通一气,将蓝家逼入险地。还真是夫唱妇随,她可知晓自己的身份还是蓝家大小姐?她姓蓝不姓沈!
“卿若当然知道。”红梅花瓣从蓝卿若的发梢滚落在裙摆,与红色衣裙相映,俨然与红梅融于一色,眸间流露的倔强让红梅妖娆中带着独有风骨。“没有一刻忘怀,除却沈夫人的身份,卿若仍是冥河蓝家之人,承蓝家之恩。可是奶奶,我现下只想问一句,钟家灭门之祸究竟是否琳琅所为,蓝家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放肆!”蓝太夫人怒气冲天的挥起拐杖,术法波动直击对方命门,可最终停滞在半空未曾挥下,看着蓝卿若眼中尽是挣扎。“此事不许你再过问,否则休怪老身不顾血脉骨肉之情。”
蓝卿若观此情形,眼角微红低眉不语,丝毫不知方才一幕让铜镜外的人后怕不已。
“老身观那沈渊乃元婴后期,离化神已是一步之隔,说不准何时就会证道飞升。”蓝太夫人似埋怨自己狠不下心,咬牙长叹循循善诱,宛如凡人家中的长辈对不懂事的晚辈苦口婆心的劝告,“若他来日飞升,你尚存世间。身为蓝氏长女,你所依附的是冥河而非淮山,为人处事留条退路,为自身考虑才是。”
蓝卿若抬眉,淡漠的说道:“奶奶替蓝家留的退路,就是魔界?若是如此,奶奶就不必为卿若忧心,就算夫君来日飞升留卿若一人存世,也不奢望蓝家或者魔界能给予庇护。”
不说淮山曾灭于魔界之手,与夫君有血海深仇。就单论魔界肆意强夺,霸道嚣张的本质。若非供魔驱使,否则怎会庇护区区筑基的修士,岂非痴人说梦。
蓝太夫人略微皱眉,观察着蓝卿若的神色,忽然明白了些什么似的,难以置信的问道:“你对沈渊动了男女之情?”
闻此言蓝卿若睫毛微颤,潜意识的想低头不语,却最终坦然的直视对方默认此事。
“冤孽,果真是冤孽!”蓝太夫人压根要得死死的,脸色苍白皱纹暗深,眼圈中犹带血丝,“早知如此,老身就算不顾蓝家名声,也要退了这门婚事,断然不会允你嫁入淮山,让你落得此番田地,悲苦一生。”
她冷笑两声,仰首长叹,“沈渊风神俊逸,气度卓然,修为更是深不可测。甚至谢家锦瑟,都心仪多年,更何况你与他朝夕相对。呵,若早几十年,恐怕老身也会忍不住动心。然而卿若你可明白,动心与相守相距甚远,得失之间多少人肝肠寸断,又有多少有情孤苦一世,甚至最终断了轮回。世间总多痴女儿,多薄情郎。你既知琳琅与钟岩之事,就更该自警才是。”
“沈渊与钟岩不同。”蓝卿若坚定的回道。钟岩负了琳琅之心,妄图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可师尊却深情如此……他们本就不该相提并论。
蓝太夫人痛楚摇头带着无奈,脱口而出,“不同?老身看不出哪里不同,那钟岩娶妻纳妾,负了琳琅。他日沈渊同样会为了飞升得道,负了你。他会不顾证道与你厮守?还是他会让你生儿育女,传承血脉?他什么都做不到。在老身眼里还不如那钟岩。”
“从决定嫁入淮山那一刻,卿若就有此觉悟。”蓝卿若扬唇,眸中带了些苦涩。她不知道小漓是如何出生,更不想阻挠师尊的证道大业,若师尊当真会因破了元阳废去多年修行,落得生不如死的下场。她宁愿真如小漓所说,他并非师尊血脉,或者修真界的流言不过是自己红杏出墙的结果。“无论将来如何,断不会言悔。至于琳琅与钟岩、蓝家与魔界之间的纠葛,我都没有兴趣。不过奶奶莫要忘了,留退路之时最好留以余地!卿若不是琳琅,无论是人心或是情感,都并非旁人能肆意操控。言尽于此,卿若告退,奶奶保重。”
蓝家的秘密绝不仅限如此,可若往下挖,恐怕结果更加让人难以承受。况且自己就算探究明白又能如何?公诸于众、大义灭亲,或是背弃夫君、化为魔道。既然都做不到,又何必自找麻烦。
翩然转身,红梅花海,似烈焰般灼热。
……
百草谷草木繁盛,各种奇珍异宝,药材典籍数之不尽,当年炎帝神农尝百草,在此曾医治凡人万千,获万代敬仰。天帝伏羲邀其上天造琼楼所居,却遭神农所拒。后封神之战,巫山神女陨落,神农神上悲痛欲绝,消失于三界再无消息,这百草谷也就在三界销声匿迹。直到数百年前,修真界出现一名医仙名唤临泽,衣袂飘然,素手仁心,为世人所敬。
云雾袅绕,隐见一座茅屋,栅栏之外一袭青衫摆弄着小院中的竹筐里晾晒的药材,青丝及腰随风轻晃,“我从神上的药典中寻到一方凝神散,需用母麒麟血做引,稍后我命人寻来让你试试,兴许有些用处。”
他并未转身,可温和的话语显然是对屋内的绿衫神女所说,而此人正在神农之女姜瑶。她只是淡淡扬唇,嘲讽说道:“本以为会上诛仙台,谁知竟来了你这儿。”
临泽侧身,容颜有些清瘦,“你是神上之女,又是诛灭魔尊的功臣,陛下再如何也不会伤你性命?”
“哦?”姜瑶不以为意的扬声,目光扫了扫脚边拷牢的锁链,锁链上有伏羲禁锢,如今她根本无法离开这茅屋十步。“他虽不会伤我性命,却也不会放了我。”
“这是神上与陛下之间所做的让步,只要剔除你体内残余的魔息回归正道,三界六道仍是任你遨游。”临泽将晒干的药草拿进屋,放在碾子上碾出药汁残渣,放在罐中放置,走到门口背光处凝视着她,“阿瑶,这么多年你早该来寻我,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地步。体内妖魔之气纵横,哪有半分神女的模样。”
“找你。是削了我的骨头,还是拆了我筋?”姜瑶玩笑的说道:“至于妖魔之气。我本就是妖族,没有妖气才是怪事。说到底,神界有何权利禁锢与我?将我交给旃煦岂非更好。”
临泽浅笑莞尔,“凭你与旃煦的情谊,莫说禁锢,恐怕你说往东他不会往西。”
“那你又能对我如何?”姜瑶敛眉,低声冷笑道。
呵呵,所谓的医仙就能剔除自己体内的妖魔之息,她倒是很好奇。反正被禁锢在此无法出去,她倒要看看多年不见,临泽又有了多少本事?
而此刻的缥缈峰上,依然是寒气逼人,金刚罩阻拦着魔气入侵。离开红梅苑的蓝卿若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才迈步离开,她虽心中已有决定,可她终究是蓝家的女儿。二十多年的孤儿,忽然拥有亲人的感觉她不知用什么方式能够形容,虽不至于热泪盈眶,可若是可能她也不愿站在对立面上,劝服奶奶的可能性太过渺茫,而且就修真界如今的形势来看,或许她的做法也算不上错。